第375章:夏蝉嘶林(上)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三百七十五章:夏蝉嘶林

一、蝉破树痂

林深在山火后重生的老林撞见那只蝉时,立秋的头场热浪正把树皮烤得发脆。最厚的那块树痂里,蝉蛹正往坚硬的木质外挣,像给凝固的老干嵌了枚会震颤的金。蝉蜕的裂痕里,半露的虫身正往光里挺,琥珀色的翅脉缠着树胶,倒比他画过的所有鸣虫都更像"寂中的沸"。

苏河捏着刚蜕的蝉壳,指腹被锋利的树瘤划出血珠,混着松脂的涩半天散不去:"你看这嘶里藏着的劲,像从默里炸的玉,林越静,鸣得越烈。"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总画不好蝉的炽,直到某次独臂按在树底看蝉破壳,被汗痕浸软的画纸晕开的赭痕,那道带着松烟味的迹,倒让他画出了《夏林图》最沸的一笔。

用赭石调藤黄,调出的色带着蝉的金,像被烈阳熔过的铜。林深画《嘶林图》的纹时,总在最暗处留道蝉翼的褐,像碎炭裹着薄金。李默的三弦琴在林边老槐下弹得发躁,琴音混着蝉振翅的锐响:"寂到极处时,林的静才衬得出这沸。"

巴图把画着蝉的纸铺在带胶的树身,风过时,纸上的金与真蝉影叠成烟,像片会震颤的绸。少年捡块被蝉尿濡湿的树屑往画纸上按,赭痕边缘立刻晕出深褐:"你看它不肯歇。"

二、蝉心记寂

跟着蝉声往老林深处走时,林深总在新蝉即将填满整片林子的刹那停笔。留白处泛着焦黑的晕,是山火那年的焚痕烙下的,周教授曾用这林的蝉与木给他制过颜料,说:"火能烧尽虫鸣,烧不掉藏在寂里的沸。"

苏河往颜料里掺了把腐叶的碎末,赭立刻沉了三分:"熬过的寂,鸣得才真。"林深把耳朵贴在发烫的树干,蝉蛹啃食木质的微响顺着树脉往心里钻,像无数细小的锯在慢慢拉——当年周教授就是这样按住他发抖的独臂:"画蝉要见寂里的默,做人要见闷里的嘶,林越静,越要鸣得炽。"

守林人老蝉挎着竹篓经过,草鞋的泥蹭过画纸上的赭痕,洇出星星点点的黑。"这野蝉比笼蝉金贵,"他用柴刀敲着最粗的那棵焦木,"能教你哪时该敛,哪时该沸。"林深望着蝉背的金在日光里泛着烈,突然觉得那不是躁,是夏蝉在数自己熬过的寂。

巴图往赭石里拌了些蝉蜕的粉末,金里立刻浮起珠光,像刚凝的釉。"你看它藏的劲,"少年数着蝉翼的纹路,"可每道都带声。"林深望着蝉在树痂上嘶的痕,蝉虫在焦木间一隐一现,像在跟寂静较劲——原来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喧嚣,是让每道痕都带着嘶林的勇,像这夏蝉,被寂困过才懂得怎么用薄翅震浓荫,带着伤才鸣得更执拗。

三、蝉破夏寂

林深画《穿林图》时,总在蝉声即将掀翻最后片浓荫的刹那停笔。独臂握的笔蘸着浓赭,拖出断断续续的痕,像被树胶扯断的声。苏河往砚台里撒了把烧过的蝉蜕灰,墨立刻涩了些:"你看这飞白,比实的赭更有股劲。"

他想起山火后第一次画枯蝉,总把蝉尸画得僵死,直到某天蹲在树底看蝉抗暑,那只被烈日晒得翅尖卷曲的老蝉突然猛地振翅,那道从死寂里挣出的沸,比任何刻意的勾勒都更像活着的倔。周教授当时用指腹蘸着树汁,在焦黑处点了个黄点:"熬过的寂,才生得出最烈的夏。"

陈砚之的策展人踩着腐叶走来时,林深正用细笔勾蝉腹的纹。那人举着组金属蝉装置,指着其中"电子合成的鸣响频率"说:"老林艺术节要'以沸破寂',你这带着树胶的野蝉太粗粝了。"话音未落,林深的独臂突然发力,赭在蝉边甩出道飞白,像新蝉突然从树痂里钻出来,倒比金属的亮更有股劲。

李默的琴弦猛地绷紧,三弦琴的音混着蝉破壳的脆响:"真沸不在闹,在炽。"林深望着那道飞白,突然懂了——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完美,是敢把自己的疤放进画里。就像这夏蝉,被寂囚过才练得出嘶林的勇,带着伤才鸣得更炽烈,那些被嫌"不规整"的翅痕,原是抗寂的证。

四、金从蝉出

立秋的头场蝉风来时,林深做了件让苏河意外的事。他把《穿林图》铺在最粗的那棵焦木上,用树胶浸过的蝉蜕调墨,往纸上泼——热风裹着蝉声漫过,把墨冲成破碎的痕,未被覆盖的赭在日光下泛着跳,像从寂里钻出来的火星。

独臂按住被风吹起的画角,看着纸与真蝉影叠成的双生景:"你看,熬过的寂才生得出沸。"策展人想伸手拾画,被老蝉拦住:"别碰,这是夏蝉在教他认嘶呢。"

风歇时,画里竟凝满了树胶。李默摸着新换的琴弦,林深忽然发现赭痕边缘泛着细碎的银——原是调颜料时掺了蝉翼的磷粉,是周教授当年埋在林底的"火骨"。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被寂透的东西,才懂得怎么把默变成沸。"

林深把画贴在最密的蝉群里,暮色漫上来时,纸的赭与真蝉影融成一片,像老林在给自己披蝉衣。他摸出周教授留的旧册子,某页夹着块被蝉蛀过的焦木,上面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微能嘶林,弱能破痂,不以荫浓而怯鸣,故能显见至微之炽。"此刻终于懂了,炽热不是躲开寂,是让老林成为鼓,让伤成为沸的火。

五、蝉林相济

林深教巴图画蝉时,先让他在老林守够三个蝉季的重生。少年的独臂被树瘤扎得全是细孔,指尖捏着的画笔总在蝉翼震颤的弧度处发颤,"耐不住就别学,"林深用断臂按住他被热风掀起的画纸,"夏蝉在试你的炽呢。"当巴图终于能让笔锋在纸上嘶出第一道嵌进树痕的赭时,指腹已被树胶粘得发僵,血珠混着蝉液渗在赭痕里,倒像给执拗的沸添了点滚烫的铁味。

苏河往颜料里兑了些刚渗出的树汁,赭立刻稠得发亮:"画画和嘶林一样,得有股续劲。"他们围着沾着树胶的画读黑塞的句子,读到"所有的喧嚣都起于寂静"时,画里的破洞处突然飞进只蝉,蝉背的光点正好落在"寂"字的笔画上。

老蝉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蝉图糊在老林的观蝉亭墙上,往檐角挂了串蝉蜕做的风铃,画纸与真蝉影叠成晃。"你看,"老人用柴刀敲着被蝉蛀空的焦木(那是五年山火的旧痕),"老辈人说蝉醒林魂,原是活这片默呢。"林深望着那片浸在蝉声里的赭,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蝉画得像,是把蝉里的"嘶"装进心里——就像这夏蝉,不必总遇晴空,只要还能忍、能鸣、能续,就能教会后来人怎么在寂处发声。

六、蝉气生禅

处暑的湿气裹着蝉腥的苦,漫过老林的树基。林深把《穿林图》拓在最韧的桑皮纸上,赭石调的蝉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把焦黑的树块衬得愈发沉郁——原来赭黄遇暗会透出老铜的润,像古钟上的包浆,而蝉翼的金缠着树纹,像给微系了圈炽的筋。

苏河往新调的蝉墨里掺了把朽木的碎末,赭立刻涩了三分:"你看这色,连沸都沸得这么有骨。"她的指尖划过蝉翼的飞白,纸的纤维突然微微起绒,把月光漏下的光斑聚成个小团,像能接住坠落的蝉尸。

陈砚之的"寂静与喧嚣展"在处暑前开幕,他的助理发来组声光电蝉装置,指着其中"传感器控制的鸣响强度"说:"陈总说,这作品的'数字禅意',比你那些带树胶的野蝉更有'生命热度'。"林深用树汁调了点墨,在《穿林图》的空白处盖了个"蝉印",像给"数字"批了个"活"的注。

林深没去看展。他在老林搭了个"蝉寮",用断木架起层透风的顶,让穿林的热风自然吹动画满蝉纹的宣纸。蝉鸣时,赭痕在纸上晕成颤动的声,拼出幅倔强的《千蝉图》;雾过时,树影扫过纸面的痕拖出淡迹,像给沸留了道脉。

研究昆虫声学的学者蹲在蝉画前发呆:"我在实验室录制了百种蝉鸣频谱,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看见你这画,才想起——是'疤',被鸟啄过的翅、被树胶粘过的腹、被风雨打残的足、被人捕过的痕。"林深把那本带"蝉印"的展览手册递给她:"你看,再逼真的合成音,也仿不出蝉里的腥;再精准的传感器,也经不住真的寂。"

李默的三弦琴在蝉寮里弹得愈发激越,琴音里混着蝉嘶林的锐响、风过树叶的呼啸、虫蛀木缝的簌簌。"寂极生沸,"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你画的不是蝉,是自己心里的'怕'——怕林的静,其实是怕自己嘶不出;避蝉的疤,其实是躲自己的痛。"

林深望着那些在暮色里嘶林的蝉,突然懂了史铁生说的"喧嚣是对寂静的炽烈应答"——就像这老林,不是为了衬托蝉的微,是让树块、蝉寮、残纸、独臂,在蝉的沸里凑成个活的场,寂得能听见沸在咆哮。

七、蝉痕照破

处暑的冷雨裹着树胶的涩,打在林深的蝉画上。桑皮纸上的蝉痕结了层水膜,像给《穿林图》镶了圈碎钻,而画里的蝉色已经漫延,金的虫与黑的木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哪是林中的。

"这叫'蝉语'。"苏河捧着罐新酿的蝉林酒,酒液里漂着块带蝉蛹的朽木,"周教授说,好的夏酒能让人尝出嘶的味,比如蝉破痂的锐、翅振风的韧、余味回甘的沸。"林深的独臂端起酒碗,朽木在碗里打着旋,突然沉底,正落在碗底"炽"字的最后一笔上——那笔是他用断臂蘸着蝉粉画的,此刻被酒泡得发胀,像团活的赭。

陈砚之的艺术顾问带着位"生物声学专家"来了。那人的电脑上正模拟着蝉的鸣响数据,屏幕上跳动着声压级的曲线:"这种靠野蝉写生的方式早该淘汰了。真正的蝉艺术,要像我这样——用声波合成技术'放大鸣响能量',精确到每赫兹的频率变化。"他的助手举起投影仪,把虚拟蝉影投在《穿林图》上,电子金光把赭石的蝉痕照得发僵。

林深正用新蜕的蝉壳调新墨。独臂捏着带树胶的蝉翼,看着赭黄在蝉色颜料里散开,像给微掺了把炽,倒比他画的蝉虫更生动。"你知道蝉为什么总在最静的老林里鸣得最烈吗?"他没抬头,雨珠打在蝉画上,发出噼啪的响,"因为它懂'寂'——不跟喧市争闹,不跟白昼争易,自己在默里拼命蓄,倒把整片林的静都嘶出了沸。"

他举起刚画的《蝉嘶图》,对着光看,蝉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斑,在专家的投影仪上跳成了舞。苏河突然抱着捆旧书进来,是从周教授的木箱里翻出的《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带蝉蛹的朽木,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蝉者,林之魂也,微能嘶林,弱能破痂,不以荫浓而怯鸣,故能显见至微之炽。"

那天午后,专家的模拟设备突然崩溃了——据说是被蝉寮的湿气蚀了声卡。林深把那块带字的朽木送给了他:"你看,再精的合成,也算不出哪只被山火燎过的林蝉会突然在暴雨后振翅,把憋了整季的微,拧成穿透寂静的劲。"专家的手指划过木上的蝉痕,突然红了眼眶——那痕迹像极了他童年时祖父的老林,老人总在纳凉时说"这蝉再小,也比数据懂得怎么把寂变成沸",而他却总嫌祖父"不懂声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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