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夏蝉蜕壳(上)
《心镜四季》第三卷:炽热之夏 第三百七十章:夏蝉蜕壳
一、蝉鸣破壳
林深在山火后重生的老林撞见那只蝉时,小满的头场骤雨刚洗过槐树叶。最粗的那截树疤里,蝉虫正往裂开的壳外挣,像给凝固的树纹嵌了枚会颤动的玉。蝉翼的震颤里,半露的腹腔正往光里挺,琥珀色的翅脉缠着树胶,倒比他画过的所有羽虫都更像"困中的生"。
苏河托着片刚蜕的蝉壳,指腹被锋利的树皮划出血珠,混着树液的涩半天散不去:"你看这挣里藏着的劲,像从僵里钻的玉,壳越硬,蜕得越烈。"林深想起刚断臂那年,总画不好蝉的锐,直到某次独臂按在树旁看蝉破壳,被雨痕浸软的画纸晕开的褐痕,那道带着树脂味的迹,倒让他画出了《夏林图》最烈的一笔。
用赭石调藤黄,调出的色带着蝉的褐,像被晨露浸过的琥珀。林深画《蜕壳图》的纹时,总在最暗处留道翅脉的金,像铜丝裹着薄纱。李默的三弦琴在林边老柏下弹得发颤,琴音混着蝉挣壳的细响:"困到极处时,壳的僵才衬得出这生。"
巴图把画着蝉的纸铺在带胶的树身,风过时,纸上的褐与真蝉影叠成烟,像片会颤动的绸。少年捡块被蝉蜕顶落的树屑往画纸上按,褐痕边缘立刻晕出浅黄:"你看它不肯退。"
二、蝉心记困
跟着蝉鸣往老林深处走时,林深总在蝉虫即将完全挣出硬壳的刹那停笔。留白处泛着焦黑的晕,是山火那年的焚痕烙下的,周教授曾用这林的蝉与树给他制过颜料,说:"火能烧尽枝叶,烧不掉藏在困里的生。"
苏河往颜料里掺了把树心的胶脂,褐立刻沉了三分:"蜕过的困,生得才真。"林深把脸颊贴在发烫的树干,蝉虫啃噬壳壁的微响顺着木纹往心里钻,像无数细小的爪在慢慢挠——当年周教授就是这样按住他发抖的独臂:"画蝉要见困里的僵,做人要见缚里的挣,壳越厚,越要蜕得狠。"
守林人老蝉扛着斧锯经过,草鞋的泥蹭过画纸上的褐痕,洇出星星点点的绿。"这野蝉比笼蝉金贵,"他用斧背敲着最粗的那棵槐树,"能教你哪时该藏,哪时该挣。"林深望着蝉虫的褐在日光里泛着亮,突然觉得那不是弱,是夏蝉在数自己熬过的困。
巴图往赭石里拌了些蝉蜕的粉末,褐里立刻浮起珠光,像刚凝的釉。"你看它藏的韧,"少年数着蝉壳的裂纹,"可每道都带劲。"林深望着蝉在硬壳里挣的痕,虫体在壳缝中一缩一挺,像在跟束缚较劲——原来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鲜亮,是让每道痕都带着蜕壳的勇,像这夏蝉,被壳困过才懂得怎么用柔躯破硬甲,带着伤才生得更执拗。
三、蝉破夏困
林深画《穿壳图》时,总在蝉虫即将挣出最后层硬壳的刹那停笔。独臂握的笔蘸着浓褐,拖出断断续续的痕,像被壳壁扯断的丝。苏河往砚台里撒了把烧过的蝉蜕灰,墨立刻涩了些:"你看这飞白,比实的褐更有股劲。"
他想起山火后第一次画枯蝉,总把虫体画得干瘪,直到某天蹲在树旁看蝉抗暑,那只被烈日晒得蜷曲的蝉虫突然猛地挣裂硬壳,那道从窒息里挣出的生,比任何刻意的勾勒都更像活着的倔。周教授当时用指腹蘸着树胶,在焦黑处点了个金点:"蜕过的困,才生得出最烈的夏。"
陈砚之的策展人踩着落叶走来时,林深正用细笔勾蝉翼的脉。那人举着组琉璃蝉装置,指着其中"精确切割的蜕壳角度"说:"老林艺术节要'以生破困',你这带着树痕的野蝉太粗粝了。"话音未落,林深的独臂突然发力,褐在蝉边甩出道飞白,像蝉虫突然从壳里钻出来,倒比琉璃的亮更有股劲。
李默的琴弦猛地绷紧,三弦琴的音混着蝉裂壳的脆响:"真生不在艳,在锐。"林深望着那道飞白,突然懂了——所谓突破,不是画得更完美,是敢把自己的疤放进画里。就像这夏蝉,被壳缚过才练得出蜕壳的勇,带着伤才生得更炽烈,那些被嫌"不规整"的翅痕,原是抗困的证。
四、褐从蝉出
小满的头场蝉风来时,林深做了件让苏河意外的事。他把《穿壳图》铺在最粗的那棵槐树上,用树胶浸过的蝉蜕调墨,往纸上泼——热风裹着蝉鸣漫过,把墨冲成破碎的痕,未被覆盖的褐在天光下泛着跳,像从困里钻出来的琥珀。
独臂按住被风吹起的画角,看着纸与真蝉影叠成的双生景:"你看,蜕过的困才生得出真。"策展人想伸手拾画,被老蝉拦住:"别碰,这是夏蝉在教他认挣呢。"
风歇时,画里竟凝满了槐蕊。李默摸着新换的琴弦,林深忽然发现褐痕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原是调颜料时掺了蝉翼的粉末,是周教授当年埋在树根的"火骨"。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被困透的东西,才懂得怎么把僵变成生。"
林深把画贴在最密的蝉群里,暮色漫上来时,纸的褐与真蝉影融成一片,像老林在给自己披蝉衣。他摸出周教授留的旧册子,某页夹着块带蝉蜕的树皮,上面写着:"蝉者,林之魂也,柔能破壳,弱能挣缚,不以壳厚而怯生,故能显见至弱之锐。"此刻终于懂了,炽热不是躲开困,是让老林成为炉,让伤成为生的火。
五、蝉林相济
林深教巴图画蝉时,先让他在老林守够三个暑季后的重生。少年的独臂被树刺扎得全是细孔,指尖捏着的画笔总在蝉虫蜕壳的弧度处发颤,"耐不住就别学,"林深用断臂按住他被林风掀起的画纸,"夏蝉在试你的勇呢。"当巴图终于能让笔锋在纸上挣出第一道嵌进壳痕的褐时,指腹已被树胶腌得发僵,血珠混着蝉液渗在褐痕里,倒像给执拗的生添了点滚烫的铁味。
苏河往颜料里兑了些刚渗出的树脂,褐立刻稠得发亮:"画画和蜕壳一样,得有股挣劲。"他们围着沾着树胶的画读黑塞的句子,读到"所有的新生都起于挣脱"时,画里的破洞处突然落下只蝉,虫背的金点正好落在"困"字的笔画上。
老蝉的孙子把林深画废的蝉图糊在老林的观蝉亭墙上,往檐角挂了串蝉蜕做的风铃,画纸与真蝉影叠成晃。"你看,"老人用斧背敲着被蝉虫蛀空的树心(那是九年山火的旧痕),"老辈人说蝉醒林魂,原是活这片僵呢。"林深望着那片浸在蝉鸣里的褐,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把蝉画得像,是把蝉里的"挣"装进心里——就像这夏蝉,不必总遇顺境,只要还能藏、能挣、能生,就能教会后来人怎么在缚处破茧。
六、蝉气生禅
芒种的湿气裹着蝉腥的苦,漫过老林的树根。林深把《穿壳图》拓在最薄的茧纸上,赭石调的蝉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却把焦黑的树纹衬得愈发沉郁——原来褐黄遇暗会透出老玉的润,像古玉上的包浆,而蝉虫的褐缠着壳纹,像给弱系了圈锐的筋。
苏河往新调的蝉墨里掺了把朽木的碎末,褐立刻涩了三分:"你看这色,连生都生得这么有骨。"她的指尖划过蝉翼的飞白,纸的纤维突然微微起绒,把月光漏下的光斑聚成个小团,像能接住坠落的蝉蜕。
陈砚之的"束缚与新生展"在芒种前开幕,他的助理发来组珐琅蝉装置,指着其中"激光雕刻的翅脉密度"说:"陈总说,这作品的'工艺禅意',比你那些带树痕的野蝉更有'生命锐度'。"林深用树胶调了点墨,在《穿壳图》的空白处盖了个"蝉印",像给"工艺"批了个"活"的注。
林深没去看展。他在老林搭了个"蝉寮",用断木架起层透风的顶,让穿林的热风自然吹动画满蝉纹的宣纸。蝉鸣起时,褐痕在纸上晕成颤动的翅,拼出幅倔强的《千蝉图》;雾过时,树影扫过纸面的痕拖出淡迹,像给生留了道脉。
研究昆虫生态的学者蹲在蝉画前发呆:"我在实验室培育了百种蜕壳蝉种,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看见你这画,才想起——是'疤',被壳壁勒出的沟、被蚁虫咬过的缺、被风雨打残的翅、被人捕捉过的痕。"林深把那本带"蝉印"的展览手册递给她:"你看,再亮的珐琅,也仿不出蝉里的腥;再精的雕刻,也经不住真的困。"
李默的三弦琴在蝉寮里弹得愈发激越,琴音里混着蝉挣壳的细响、风过林叶的呼啸、虫钻树缝的簌簌。"弱极生锐,"老人的盲眼对着林深处,"你画的不是蝉,是自己心里的'怕'——怕壳的硬,其实是怕自己挣不开;避蝉的疤,其实是躲自己的痛。"
林深望着那些在暮色里蜕壳的蝉,突然懂了史铁生说的"新生是对束缚的决绝应答"——就像这老林,不是为了衬托蝉的弱,是让树干、蝉寮、残纸、独臂,在蝉的生里凑成个活的场,困得能听见生在嘶吼。
七、蝉痕照破
芒种的冷雨裹着树脂的黏,打在林深的蝉画上。茧纸上的蝉痕结了层水膜,像给《穿壳图》镶了圈碎钻,而画里的蝉色已经漫延,褐的虫与灰的壳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画里的,哪是林中的。
"这叫'蝉语'。"苏河捧着罐新酿的蝉林酒,酒液里漂着块带蝉蜕的树皮,"周教授说,好的夏酒能让人尝出挣的味,比如蝉破壳的锐、翅展风的韧、余味回甘的生。"林深的独臂端起酒碗,树皮在碗里打着旋,突然沉底,正落在碗底"锐"字的最后一笔上——那笔是他用断臂蘸着蝉翼粉画的,此刻被酒泡得发胀,像团活的褐。
陈砚之的艺术顾问带着位"昆虫形态学专家"来了。那人的电脑上正模拟着蝉的蜕壳数据,屏幕上跳动着挣脱力的曲线:"这种靠野蝉写生的方式早该淘汰了。真正的蝉艺术,要像我这样——用3D建模'复现破壳力学',精确到每毫米的伸展幅度。"他的助手举起投影仪,把虚拟蝉影投在《穿壳图》上,电子褐光把赭石的蝉痕照得发僵。
林深正用新蜕的蝉壳调新墨。独臂捏着带树胶的蝉蜕,看着褐黄在蝉色颜料里散开,像给弱掺了把锐,倒比他画的蝉虫更生动。"你知道蝉为什么总在最厚的硬壳里挣得最猛吗?"他没抬头,雨珠打在蝉画上,发出噼啪的响,"因为它懂'困'——不跟薄壳争快,不跟软甲争易,自己在僵里拼命蓄,倒把整片林的缚都挣出了生。"
他举起刚画的《蝉蜕图》,对着光看,蝉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斑,在专家的投影仪上跳成了舞。苏河突然抱着捆旧书进来,是从周教授的木箱里翻出的《蝉经》残卷。书页里夹着块带蝉蜕的树皮,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蝉者,林之魂也,柔能破壳,弱能挣缚,不以壳厚而怯生,故能显见至弱之锐。"
那天午后,专家的模拟设备突然崩溃了——据说是被蝉寮的潮气蚀了线路。林深把那块带字的树皮送给了他:"你看,再精的建模,也算不出哪只被山火燎过的林蝉会突然在暴雨后挣出硬壳,把憋了整季的弱,拧成撕裂束缚的劲。"专家的手指划过树皮上的蝉痕,突然红了眼眶——那痕迹像极了他童年时祖父的老林,老人总在捕蝉时说"这蝉再小,也比数据懂得怎么把困变成生",而他却总嫌祖父"不懂昆虫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