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兽皮藏光
《心镜四季》第二卷:破茧之春 第一百五十七章:兽皮藏光
一、鹿皮显影
林深在老萨满的遗物里翻出张鹿皮时,春阳正透过松枝在上面织金网。皮子边缘已经发脆,却在靠近脖颈的地方藏着片奇异的光斑,随日光移动,慢慢显出水纹般的图案——是鄂温克人绘制的温泉分布图,被松脂和鹿血层层覆盖,竟保存了三十年。
“这是用活鹿皮记的图,”苏河用指尖摩挲那些凸起的纹路,“趁鹿还热乎的时候,用骨刀刻在皮上,血会渗进纹路里,比墨牢。”林深想起父亲曾用羊皮纸伪造古画,总抱怨“死纸不如活皮”,此刻摸着鹿皮微微的弹性,像摸着颗没凉透的心。
巴图往鹿皮上泼了瓢山泉水,光斑突然炸开,在洞壁上投出团雾气,里面隐约有鹿群在温泉里打滚。“是老萨满在教我们认路呢,”少年指着雾气里最亮的那处,“那里的温泉能治冻伤,我阿玛的腿就是在那泡好的。”李默把耳朵贴在鹿皮上,听见细微的咕嘟声,像温泉在冒泡,“它还记着水开的声音。”
用鹿皮当垫子时,林深发现臀部的位置有块褪色的补丁,是用狍子皮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孩子的笔迹。“这是巴图阿玛小时候补的,”老萨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总说鹿皮会疼,破了要赶紧补。”
二、虎皮试胆
老王头带着张虎皮来谢罪那天,林深正在修补被熊撕坏的鹿皮帐篷。老头把虎皮往地上一铺,老虎的眼睛处竟嵌着两颗鹰眼石,在光下闪闪发亮,“这是我爹当年打老虎得的,说是能壮胆,我却总觉得它在瞪我。”
林深摸着虎皮上的弹孔,离心脏只有寸许:“它是被偷袭的,死得不甘心。”苏河突然用猎刀挑起虎皮,对着阳光看,发现皮下的脂肪层里藏着半片箭羽,是鄂温克人的样式,“你爹当年没说实话,这虎是和猎人搏斗时死的,算条好汉。”
巴图抱着虎皮的前爪,突然说:“它在抖!”果然见鹰眼石在颤动,投在地上的影子张开了嘴,像在咆哮。李默的三弦琴突然发出低沉的音,与虎皮的震动合上了拍,“它在说‘放下屠刀’,你听这尾音,多软。”
最终虎皮被做成了防潮垫,铺在考察队的帐篷里。林深特意把虎头的位置对着门口,鹰眼石正好照亮来人的脸,“让它看看谁是真心来护山的。”有次偷猎者想溜进帐篷,被鹰眼石的光晃了眼,失足摔进溪里,“你看,虎比人懂善恶。”
三、熊皮裹伤
林深被母熊拍伤肋骨时,是张陈年熊皮救了他。苏河把他裹进那张发黑的熊皮,皮毛里的油脂慢慢渗进伤口,火辣辣的疼竟减轻了大半。“这是十年前那只跟人抢崽的母熊,”苏河往熊皮上撒了把草药,“它知道护崽的疼,不会见死不救。”
熊皮上留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是当年老王头爹留下的。林深摸着那道疤,突然想起母熊扑向他时,前爪明明能拍碎他的头,却偏往肋骨上落,“它在留手。”李默用熊皮的边角料堵住琴箱的裂缝,三弦琴突然弹出声熊吼般的音,震落洞顶的石屑,“它在替你喊疼呢。”
养伤时,林深总做同一个梦:自己变成了那只母熊,在雪地里找丢失的崽,看见猎人就想扑,看见孩子却想护。醒来时发现熊皮的肚子处湿了片,是他的眼泪洇的,“原来皮比心诚实,藏不住疼。”
巴图用熊皮的碎料做了个小枕头,塞进林深的头下。枕着枕头睡觉时,梦见那只母熊的崽找到了,正趴在他的胸口喝奶,毛茸茸的像团火。
四、狼皮传信
暴风雪封山时,狼皮成了最可靠的信使。苏河把求救信塞进狼皮的肚子里,让驯养的雪橇犬带着,狼皮的腥气能驱散沿途的饿狼,皮毛里的油脂能防水,“当年鄂温克人没纸笔,就用兽皮传信,皮上的咬痕、血印都是话。”
犬队回来时,狼皮上多了几道新鲜的爪痕,是雪豹留下的,却没伤着里面的信。“是狼皮在说话,”林深解开狼皮,发现信纸边缘多了圈牙印,是雪橇犬的,“它说路上遇到了豹子,打了一架才闯过来。”信上的字迹被狼皮的油脂晕染,“速援”两个字变得胖乎乎的,像在撒娇。
李默用狼皮的边角料做了个琴拨,弹起琴来带着股野性,音里能听见风雪的呼啸。盲琴师笑着说:“这拨片总往高音上跑,像狼在追月亮。”
把狼皮挂在洞口当门帘,夜里总能听见细微的响动,像有爪子在挠。林深知道是山里的孤狼在徘徊,它们闻见同类的皮味,却被信里的“平安”二字镇住,不敢靠近。“兽比人懂规矩,”苏河往狼皮上撒了把肉干,“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
五、皮影诉心
篝火晚会时,巴图用兽皮剪出群小鹿,举在火前跳舞。光影投在岩壁上,突然多出只没剪过的鹿影,长着对特别大的角,“是我阿玛!”少年突然哭了,“他总爱偷偷躲在树后看我们跳舞,角被树枝勾住,就会歪着脖子。”
林深接过兽皮,剪出个断臂的人影,和鹿群一起跳。光影里,断臂的位置竟慢慢长出条虚影,像被鹿群的影子接上了。“你看,”苏河拍着他的背,“失去的会以另种方式回来。”李默的三弦琴弹出轻快的调子,岩壁上的影子突然旋转起来,断臂的人影和大角鹿的影子撞在一起,爆出串火星。
散会后,林深把那些兽皮影收好,发现每张皮的背面都有个极小的“心”字,是巴图用烧红的骨针烫的。“萨满说,皮影有心才能活,”少年指着自己的胸口,“就像人有心才能笑。”
老王头偷偷来看过皮影戏,走时在篝火旁留下块狍子皮,上面用炭写着“想学”。林深把狍子皮剪成个老头的影子,举在火前,让他和鹿群一起跳,岩壁上的老头影突然抬手抹了抹脸,像在擦泪。
六、兽皮续魂
给冻死的母鹿剥皮时,林深故意留下了腹部的皮,那里还带着未出生的小鹿印记。苏河用这小块皮做了个护身符,缝在巴图的衣领里,“这样小鹿就会陪着你长大。”
母鹿的皮被做成了帐篷的门帘,每次有人进出,皮子都会发出轻微的响动,像母鹿在打招呼。林深在门帘的角落绣了朵狼毒花,是用母鹿的血调的颜料,“这样它就知道自己没白死,护住了我们。”
李默的琴囊磨破了,林深用剩下的鹿皮补好,上面绣着三弦琴的样子。盲琴师摸着补丁笑:“这下琴也有伴了,不会再孤单。”
开春时,门帘的鹿皮上突然长出层细毛,是从外面蹭进来的柳絮,在皮上织出张新的网。“它在长新肉呢,”巴图指着那些毛茸茸的柳絮,“像我衣领里的小鹿在喘气。”林深摸着那些新生的毛,突然明白所谓永恒,不是把皮硝制成标本,是让它继续呼吸、继续生长,用另种方式活着,陪着那些记着它的人。
七、皮语传代
新护林员来报到时,林深把那张记着温泉图的鹿皮送给了他。年轻人摸着上面的纹路,突然说:“我奶奶也有张这样的鹿皮,说是当年救过她的鄂温克老人送的。”比对之下,两张鹿皮的边缘竟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像块完整的拼图。
“这是缘分,”苏河往新护林员手里塞了把骨刀,“皮会老,刀会钝,但记着的事不会。”巴图教他用鹿皮记日记,在不同的位置刻下符号:太阳代表晴天,月亮代表巡逻,星星代表平安。
李默用新鞣制的鹿皮做了个鼓,敲起来带着股温润的音,像母鹿在哼歌。林深发现鼓皮的震动会让岩壁上的皮影一起跳,仿佛整个山洞都在呼吸。他知道,这些兽皮会继续传下去,从这双手到那双手,带着体温,带着血痕,带着没说出口的牵挂,把山的故事,讲给一个又一个春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