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相交点
夜间的火燃起的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发出任何声息,院长铁了心要把这件事瞒的死死的,于是第二天早晨被院长拉过来谈心的时淮望着她有些泛黑的指甲,只是沉默着听她每周一次例行讲废话。
坐在凳子上的时淮乖巧地垂着脑袋,两只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腿上,从院长的角度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苍白瘦削的下颚。
时淮这个孩子是在某个下着小雨的天气来到福利院门口的,雨水顺着他发丝和脸颊滑下,看见她,也只是淡淡地掀起眼皮,没有任何情绪地看了她一眼。
身上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包,手指攥紧带子,整个人瘦的可怜,好像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可眼中的阴郁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而福利院恰好需要一个干净的孩子,从表面上来看的话,他的确像个纯洁无瑕的幼童。
没事的。院长在心里宽慰自己,只要让这孩子多多接受神明的教化,让他匍匐在神的脚下祷告,神一定能带领他走向正途。
如此,他的血液才能纯洁到能上供给上层阶级那些无耻贪婪,又可悲的上等人。
时淮也的确如她所愿那般,每天乖巧地双手合十,站在神像下闭眼祷告,仿佛世界上最虔诚的信徒,除了不让任何人碰他东西以外,时淮是一个标配版的好孩子。
院长回过神,她望向时淮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她细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肩膀,缓慢的拍了拍。
“时淮,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是谢塔他们,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接触的同伴。”
“听院长妈妈的话,以后离他们远点,好吗?”
时淮听进去般眨眨眼,他抬起头,涣散的眼神聚焦在院长的脸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扬起一抹笑容:“可是我觉得他们挺好的,不会擅自打扰我,也不会擅自替我做主。”
“可谢塔是怪物,白六是和怪物为伍的坏小孩。”院长有些头疼地说,“听话,我知道你是想让他们融入这个家庭,但怪物是不能和人在一块的。”
“他们不是怪物,院长妈妈。”时淮挺直了背,双手仍然乖巧地放在双腿上,“怪物是不会尊重我的,也不会对我露出很奇怪的目光。”
这番话让院长有些不耐,一向乖巧听话的孩子突然叛逆了起来,她蹙眉,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见男孩缓缓启唇。
“——比如院长妈妈每次暗地里看着我的肉体露出的目光,白六他们不会。”
“院长妈妈,你能听见吗,那场火焰,来自于......”
话还未说完,院长便下意识地甩了一个巴掌过去,把时淮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他的左侧脸高高肿起,望向院长的眼里有很多无法言明的怜悯和讥讽,而院长反应过来是什么后,面目狰狞地看着他,没有往日那般慈眉善目,留下的只有愤恨。
他眼里带着戏谑,吐出尚未说完的话:“玛门的奖赏。”
直至此刻,院长终于看清楚了时淮的眼,那股阴郁,像是镜城连绵不断的雨,是一团干涸的墨。
哪是什么不想任何人触碰。
时淮只是不屑,他瞧不起她,瞧不起院里的老师,瞧不起那些胆怯的孩童。
他讨厌这里的一切。
谈心止于一个巴掌,时淮挣扎着爬起离开的时候,回过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濒临死亡的猎物。
他说的话让院长不寒而栗。
——萨麦尔会一直看着你的,院长。
时淮的事情逐渐落下帷幕,他顶着巴掌印坐在教堂,继续翻阅那本自带的书籍。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刚刚好,没有任何人想接近他,他也不用接近任何人。
只是突然凑过来的二人打断了这份平静,时淮的目光上移,掀起眼皮,纡尊降贵般看了一眼他们,又收回目光,冷冰冰地驱赶:“有事就说,没事就滚回自己该呆的地方呆着。”
“谢谢你。”
突然地道谢成功让时淮翻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若无其事翻开下一页,“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但白六目光精准捕捉到掩在发丝间的耳朵泛起了红。
他有些恶劣地开口叫了一下时淮的名字,得到对方烦闷的眼神后好笑地开口:“你耳朵红了。”
“啪!”
一本书猛地砸在了白六的脸上。
时淮整个人都红了,气急败坏地嚷嚷:“关你什么事!?没事就滚!谁稀罕你的道谢!?”
白六和谢塔看见对方眼底燃起的羞愤,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时淮不是面瘫。
三个人很诡异地走在了一块,时淮身上的书总是晦涩难懂,只有大篇幅的文字,连一张图画都没有。
纸张泛黄卷边,很多时候,谢塔和白六在玩游戏的时候,他就坐在那,单手撑着下颚,一只手翻阅书籍,等到白六落败后,先是冷嘲热讽了一番,然后才是帮他分析失败原因。
越是相处下去,他们更能懂得对方的恶劣。
只是时淮有时候会突然掉线,一如既往看书的时候,会盯着书上的文字发呆,眼神涣散,叫了几声都不应,白六过去推搡的时候,看见对方的眼睛虚无一片。
就像一条干涸的河流,荒芜的土地,只有虚无,看不见任何。
“时淮。”
“你很累吗?”
“眼睛不要配个眼镜。”
时淮总是带着尖酸开口,身边除了他们也再没有任何人靠近。吃饭在一块,玩耍在一块,祷告也在一块。
而且,时淮很挑,吃饭的时候总是把面包分成几块丢给白六和谢塔第一口只要不合胃口,就会把碗推给他们。
就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垃圾桶一样,只要不想吃就给他们,以前在院长那装的什么都吃的形象在塔六二人面前荡然无存。
*
不用过多揣测。
时淮就是挑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