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日落
第二天下午,裴夜准时出现在病房。他手里提着保温桶,另一只手拿着件厚外套,银色怀表松垮地挂在腕间,表链末端的搭扣已经不见了。
“医生说可以去天台。”他把外套披在楚棠肩上,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在触及她后颈时刻意放轻了力道,“风大,别着凉。”
电梯上升的数字在金属壁上投下冷光。楚棠偷偷看裴夜,他垂着眼盯着怀表,断裂的表链随着电梯轻微晃动,像条受伤的银色蛇。当电梯到达顶楼发出“叮”的声响时,他下意识地伸手挡在她身前,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楚棠鼻尖一酸。
天台的风果然很大。裴夜扶着她走到栏杆边,展开带来的折叠椅让她坐下。远处的江面被夕阳染成熔金,货轮拉响的汽笛穿过风声传来,拖得很长。
“你看,”裴夜忽然开口,指向云层缝隙间的光斑,“像不像你说过的,棉花糖烤化了的样子?”
楚棠猛地转头看他。裴夜的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那双曾变得陌生的眼睛里,此刻正映着她的倒影。
“你想起来了?”她的声音发颤。
裴夜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颗橘子糖,剥开糖纸时指尖有些发抖。糖块塞进她嘴里的瞬间,甜腻的味道混着他指尖的微凉,让楚棠忍不住湿了眼眶。
“有些事……”裴夜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他抬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却在中途停住,转而抓住了栏杆,“像是刻在怀表齿轮里的锈迹,擦不掉。”
夕阳完全沉入江面时,天台上亮起了霓虹灯。裴夜突然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根黑色皮绳,将断裂的怀表链重新系在腕间。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
“那天用记忆换你阳寿时,”他抬起头,月光和灯光在他眼底交织,“我故意留了个缺口。”怀表被他握在掌心,表盖下传来齿轮重新咬合的轻响,“死神的记忆像这表链,断了可以再接,但有些片段……”
他没说下去,只是轻轻握住楚棠放在膝盖上的手。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叠成模糊的一团。楚棠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和初遇时在病房里一样,带着驱散寒意的力量。
“裴夜,”她突然想起什么,从颈后摘下那条裴夜送她的银色项链,吊坠是枚小小的齿轮,“这个……”
“是我从怀表里拆的。”裴夜用指尖蹭了蹭齿轮边缘,那里还刻着她名字的缩写,“本来想等你好了再告诉你,每转动一次,就代表我多记起你一天。”
夜风卷起楚棠的发丝,有几根落在裴夜手背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移开,反而抬手将发丝别到她耳后,指尖在耳廓停留了片刻。远处医院的窗户次第亮起灯光,像散落人间的星辰。
“其实昨天在茶水间,”楚棠忽然轻笑出声,“你求护士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死神。”
裴夜的耳尖微微泛红,他别过头去看江面:“死神也是会……”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会怕失去的。”
天台的风还在吹,但楚棠觉得不再冷了。她靠在裴夜肩上,听着他腕间怀表重新开始规律的滴答声,那声音不再是死亡的倒计时,而是属于他们的,重新开始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