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场
暮色中的罗马斗兽场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赭红色的石墙在残阳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巨大的椭圆形轮廓刺破天际,断壁残垣间还能辨认出三层拱门结构
底层的多立克柱粗壮敦实,中层的爱奥尼柱带着柔和的涡卷,顶层的科林斯柱缀着繁复的叶饰,虽有大半已坍塌,却仍透着当年的恢宏气度
场内地表早已斑驳,沙土里似乎还浸着暗红的印记,阶梯式的观众席像巨大的环形梯田,一级级向上延伸,最高处几乎与远处的教堂尖顶齐平
贵族们在遮阳的包厢里俯视,平民在陡峭的石凳上呐喊,斗士们从地下通道被升降机送入场中,铁门落下时的闷响与猛兽的咆哮曾震彻云霄
风化的石壁上布满孔洞,那是当年固定遮阳棚绳索的遗迹;断裂的拱券间露出天空,飞鸟从其中掠过,翅膀划破寂静
墙角的杂草从石缝里钻出来,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与千年的石头低语,月光爬上残破的墙垛时,整座建筑便浸在银辉里,裂缝投下长长的阴影,像一道凝固的伤疤,刻着古罗马的荣光与残酷
血腥味混着尘土味猛地灌进鼻腔时,温视我正趴在冰凉的石地上
温视我:这个出场方式,真尼玛别致
她抬头,视线撞进一片赭红色的穹顶——断裂的拱券像巨兽的肋骨,将灰蓝的天空撕成碎片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嘶吼,不是人声,更像某种被激怒的野兽在咆哮
李念:小无
她正被卡在半塌的拱门缝隙里,裙摆被石棱划破,露出的小腿渗着血,不远处,莫司夜正死死抵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疯狂冲撞
温视我情急之下,想要用魂力堵门,结果,毫无动静
温视我:该死,居然用不了魂力
温视我看过去,铁门的缝隙里,一双琥珀色的兽瞳正死死盯着他们,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地面砸出深色的印记
就在这时,观众席的阴影里突然传来惊呼声
简渡:温视我?!
温视我猛地转头,只见两个穿着昭阳同款校服的身影正从阶梯上滚下来——是贺朗和简渡
贺朗的眼睛旁边擦破了点皮,简渡的书包敞开着,里面的课本散落一地,混在斗兽场的沙砾里显得格格不入
温视我:你们认识我?
贺朗:学姐嘛
简渡:你在高一高二级,很出名喔!
温视我:什么意思?
简渡:你和何知许……睡过啊
温视我:没有
贺朗:照片视频都有,怎么能说没有呢
贺朗:别不承认啊,给你看
贺朗拿出手机在图库里面翻了又翻
贺朗:奇怪,我记得我保存了的,现在怎么不见了
砰——
铁门上的铁链应声而断,一头浑身覆盖着黑鬃的猛兽猛地扑了出来,腥臭的风扫过脸颊时,温视我看清了它的模样:像狮子,却长着鳄鱼般的鳞甲,尾巴末端的骨刺闪着寒光
莫司夜:跑!
莫司夜拽起李念就往观众席的方向冲,贺朗反应最快,一把捞起简渡躲到一根断裂的石柱后
温视我抓起地上半块碎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看见猛兽的视线扫过他们,最终锁定了跑得最慢的李念
简渡:这边!
简渡突然大喊,他指着观众席下方一道狭窄的通道
那是以前的奴隶通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但此刻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喊出声
猛兽的咆哮震得石屑簌簌掉落,温视我回头时,正看见莫司夜将李念推进通道,自己却被兽爪扫中了后背,衣服瞬间被血浸透
通道深处传来滴水声,像秒针在敲打着神经
温视我扒着石壁喘息,指尖摸到黏腻的液体,借着从上方透气孔漏下的微光一看,是暗红色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贺朗:看台上有人
贺朗突然开口,声音发沉
贺朗: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包厢里,穿长袍的人
温视我:是贵族,这里是斗兽场,本来就是给他们取乐的地方……这里可是个把人命当杂耍的牢笼
贺朗:你在开什么玩笑
贺朗:现在怎么可能还有斗兽场
贺朗:还有奴隶贵族这些?
温视我忧心的看着外面
温视我:谁告诉你这是现实世界了?
贺朗:不管是不是,老子都可以用钱出去
话音未落,通道尽头突然亮起火光,沉重的铁门从外面被拉开,刺眼的光线里站着几个持矛的卫兵,他们穿着古罗马样式的皮甲,面无表情地用长矛指向他们
???:出来
温视我下意识挡在李念身前,视线扫过卫兵腰间的短剑,贺朗简渡看的清楚,那不是道具,寒光里淬着真实的杀意
被押回斗兽场中央时,血腥味更浓了,莫司夜靠坐在断柱旁,后背的血渍晕染开来,像朵丑陋的花
那头鳞甲猛兽倒在不远处,脖颈插着半根断裂的石柱,黑血在沙地上积成小洼
而看台上,原本稀疏的人影变得密集,看台上贵族们穿着镶金边的托加袍,有人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有人用银质的权杖敲打栏杆,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催促一场迟到的演出
?:又来几个新的?
高台上传来慵懒的男声,一个卷发贵族用手指点了点他们
?:看起来比刚才那批更弱
??:弱才有趣,不是吗?
旁边的贵妇掩唇轻笑,她的目光落在温视我的身上上,像在打量笼里的金丝雀
??:看看那个小姑娘的脸,吓得多白——让雄狮来怎么样?
温视我:……
???:不不,那个带伤的,让鬣狗群上吧,撕碎猎物的声音最好听了
温视我:莫司夜,你要对战鬣狗群喔
莫司夜:你在庆幸什么,这把肉搏,你难道没有发现魂力用不了吗
温视我:发现了
温视我:但之前,我们不一直都在肉搏吗
温视我:更何况,这玩意儿又不会像那些鬼啊什么的无限复活
李念:小无,贵族会无限续上……
温视我:OK,我收回刚才的轻松
他们的对话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五个人的耳膜,简渡突然明白,这里没有道理可讲,没有目的可言,他们的厮杀、恐惧、甚至死亡,都只是贵族们茶余饭后的消遣,是用来衡量“乐趣”的标尺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另一侧的铁门缓缓升起。这次不是一头猛兽,而是七八只瘦骨嶙峋的鬣狗,绿幽幽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他们为什么不害怕?
??:这有什么可看的
?:恐惧啊,大喊着逃跑啊
莫司夜挣扎着站起来,捡起地上一根长矛,断口处还沾着黑血,他看了眼温视我,又扫过贺朗和简渡,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
莫司夜:别想着躲,想活,就拿起东西
贺朗拽起一根断裂的石条,简渡捡起地上的碎石,温视我握紧了手里的短剑,那是刚才卫兵掉落的
鬣狗群猛地扑了上来,看台上的呐喊声瞬间炸响,贵族们伸长脖子,满脸兴奋地注视着这场不对等的厮杀,银杯里的酒液随着他们的欢呼晃出金色的弧线
莫司夜的长矛刺穿了最前面那只鬣狗的喉咙,黑血溅在他的衣服上,贺朗用石条砸碎了另一只的头骨,温视我拉着李念躲开鬣狗的扑咬,短剑却慌乱中刺偏了方向
简渡看着一只鬣狗朝李念的后背扑去,几乎是本能地将手里的碎石狠狠砸过去,正砸在鬣狗的眼睛上
惨叫声、嘶吼声、看台上的叫好声混在一起,像一场疯狂的交响乐,当最后一只鬣狗倒在血泊里时,五个人都沾满了血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彼此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说不出一句话
高台上的贵族们鼓着掌,有人把金币抛到场中央,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那个卷发贵族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还算有点意思,把他们带下去,明天换批更厉害的
卫兵的长矛再次抵了过来,温视我低头看着沙地上的血迹,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他们活下来了,却只是因为取悦了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而明天,又会有新的野兽,新的恐惧,等着他们用血肉去填满贵族们的癖好,以前的人,就这样日复一日
被卫兵推搡着往地下囚室走时,鞋底碾过沙砾里的碎骨,发出细碎的声响
地下通道比想象中更深,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青苔,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莫司夜走在最后,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他故意放慢脚步,用余光数着卫兵的数量,六个,都配着短剑和长矛,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钥匙串
囚室是间低矮的石牢,铁门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巨响,里面已经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看见他们穿着整齐的衣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黯淡下去
李念:这儿,有水吗
李念出声询问,但石牢里面的人木讷,面面相觑也没有开口
温视我看了看周围,最终拿起短剑划开自己的手腕递到李念面前
温视我:念念,先凑活一下
李念看了看,她知道,就算她拒绝,小无也会喂给她,索性低头,将唇放了上去
李念的她的小腿还在流血,裤脚黏在皮肤上,一动就牵扯着疼
简渡刚要应声,角落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突然嗤笑一声
胡子男:省点力气吧,贵族才不会给‘猎物’喂饱
他指了指石牢角落的破陶罐,里面只剩浅浅一层浑浊的液体
胡子男:那是今天的份,喝不喝随你们
贺朗没动,他靠着石壁坐下
贺朗:他们说明天换更厉害的……你们之前见过?
男人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胡子男:见过的都死了,昨天是狮鹫,前天是三头犬,再往前……是会喷毒的蜥蜴
贺朗的脸色瞬间惨白,莫司夜突然站起来,走到铁门前,借着油灯的光打量门锁的结构
莫司夜:是老式的插销锁,铁栓不算太粗
莫司夜:我们不能等
他低声说,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五个能听见
莫司夜:明天来的东西,我们未必能应付
简渡:怎么跑?外面有卫兵,而且这鬼地方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
莫司夜:卫兵换班的时候有间隙,刚才下来时我数了,油灯每盏间隔五步,通道尽头的拐角是盲区
他顿了顿,看向温视我,温视我嘴角一抽,又将目光放在了顾北辞身上
温视我:你物理好,能不能估算出插销的承重?
顾北辞:如果用石条当杠杆,找准受力点,有可能撬开,但需要时间,至少三分钟
莫司夜:三分钟够了
莫司夜点头,又看向温视我和李念
莫司夜:你们负责吸引注意力,比如……假装吵架?
贺朗:那我们还有其他人呢?
贺朗看向石牢里的其他人,他们都低着头,像认命的羔羊
胡子男:别管他们,在这里待超过三天的,早就没力气反抗了
贺朗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人麻木的脸,她想起刚才在斗兽场,看台上贵族们笑着举杯的样子,他们的乐趣,从来都建立在这些“猎物”的绝望上
深夜时,通道里的脚步声渐渐稀疏,换班的卫兵打着哈欠走过,钥匙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