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花满楼放下了茶壶，把杯子送到了刘雨薇的面前。

因为不知道刘雨薇什么时候会醒，屋子里的水都是勤换着的，并且不敢加一点茶叶进去。只怕人醒了需要喝水，又被茶汤损了药性。

而杯子里则只有不到半杯的清水，感觉到对方拿稳了茶杯之后、花满楼才松开了手。

“你现在不能喝太多水。”花满楼温声解释了一句。

而刘雨薇只是微微一笑，干涩发白的唇扬起，道，“我知道的。”

褐色茶杯抵在粉白的唇上，刘雨薇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清甜的清水滋润着枯涩的唇瓣。喉咙处终于舒服了许多，她克制的抿了抿唇，抬眼看向花满楼，指尖不安的蹭了蹭杯子。

“是你救了我？”

“当时情非得已，在下确实有些冒犯姑娘的举动。而姑娘也的确是我带回来的。”花满楼灵巧的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没有碰到一点她的皮肤，似乎就连他手上的温度也一起小心翼翼起来了。“若说是救命，却也并非是在下的功劳。不过是诸位大夫尽心而已。”

“若是姑娘想要去感谢他们，等他们明日来诊脉时再说这些话也并不晚。”

而刘雨薇只是扯唇笑了笑。

“你不应该救我的。”

她的脸实在是温柔可人，带着一种冷清清的温柔。可她笑起来的样子却又只让人觉得自己在被讥讽。而在这样一个美人、在这样一双通透的眼睛面前，只要能得到她的一瞥，被讥讽又算得了什么呢。

花满楼看不到这样的姝色，更看不到她冷淡的表情。只是，他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了。

他见不得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生命是如此的可贵。人的生命就是光、声音，还有思想。而他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生命，声音花满楼更觉得生命需要被珍惜。

可他却也会尊重每一个在珍重思考之后仍然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的人。正因为生命是可贵的，当一个人理智的坐下这种决定时，其他人就不应该再多说一句话——无论是我为你好、又或者是什么风凉话。

花满楼不确定面前的姑娘到底是无路可退还是心灰意冷。所以，他只是用一种很委婉、很谨慎的态度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除非一个人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气，否则他是不应该失去被救的资格的。”

这句话说的实在是笃定，所以刘雨薇又抬起了眼睛、将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就算那个人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

“就算那个人是个恶贯满盈之人。”花满楼叹了口气。“其他人当然可以选择不去救他，但是他的确也有被救的资格。至于被救之后迎来的是热汤还是铡刀，那是官府的事情。”

于是她轻轻的笑了。笑声像是一阵风卷着亮银一般的花瓣。

“你真这么想？”

“自然如此。”

“我叫刘雨，愁云淡淡雨潇潇的雨。”少女沉默片刻，终于又开口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现在身无长物，莫说诊金，便是连你的救命之恩也不能回报。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一身医术罢了。”

“你若是愿意相信我，我会为你医治眼睛，若是不信，我也愿意与你签下文书，尽快还上这些花费。”

刘雨觉得，这人如此君子，大概要么答应她之后付清诊金、实际上却不会再计较了，要么干脆就直接会说让她不必挂怀。可她却不曾想过，花满楼的反应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

“那接下来就麻烦刘姑娘了。”

花满楼带着浅笑，郑重的行了一礼。由此，刘雨也彻底留在了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