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光灯在蒋思佳的白大褂上投下冷色调光影。

她整理病历的手指突然顿住——林建国床头的废纸篓里，一团暗红色纸巾刺入眼帘。

蒋思佳：3床今早又咳血了？

回到护士站蒋思佳轻声问值班护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病历夹边缘。

护士压低声音说道：

“家属劝了三次复查，老爷子把血压仪都摔了”

话音未落，病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林之校带着哭腔的嗓音穿透门板：

林之校：爸！您就不能为我和妈想想吗？

蒋思佳疾步走近时，正撞见林建国将CT报告单揉成团砸向女儿：

林建国：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们非要咒我死是不是？！

林之校踉跄后退，她颤抖着弯腰去捡散落的药盒，却被父亲厉声喝止：

林建国：滚！都给我滚！

在安全通道拐角，蒋思佳发现蜷缩成团的林之校。

女孩把脸埋进双手之间，大提琴形状的挂坠硌在锁骨上：

林之校：我连最基础的检查都说服不了他…

她突然抓住蒋思佳的袖口，蒋思佳身上的凉意让她瑟缩一下，

林之校：蒋医生，我爸会死的对不对？就像…就像顾医生没救回来的那个老师…

蒋思佳蹲下身，将温热的葡萄糖水塞进她掌心：

蒋思佳：顾医生从不会放弃任何患者

话音未落，护士站传来骚动。林建国攥着签字笔敲击台面：

林建国：立刻给我办出院！

顾魏的身影如冷杉般立在人群外，白大褂下摆随步伐掀起涟漪。

他按住林建国颤抖的手背，体温透过医用乳胶手套传递：

顾魏：去年有个老爷子，因为逃避复查，三个月后女儿在ICU握着他插满管子的手说'要是当初逼您住院就好了'

他忽然贴近老人耳畔，嗓音轻得像叹息，

顾魏：您舍得让您的家人也经历这种悔恨吗？

林建国的笔尖在出院单上洇开墨团，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仿佛要将涌到嘴边的呜咽咽回去。

听着顾魏的话，蒋思佳忽然想起上周观摩他做胃镜时，他教过的话：

顾魏：消化道出血的患者，往往用愤怒掩饰恐惧

她忽然明白，那些精准刺入患者心理防线的话语，或许都是顾魏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用遗憾淬炼出的手术刀。

病房的百叶窗漏进一缕惨白的光，蒋思佳捧着文件夹站在门口时，正听见林母压着哭腔的哀求：

李慧娟：校校，报告单绝对不能让爸爸看见…

林之校机械地削着苹果，果皮断断续续坠进垃圾桶，

林之校：妈，您把诊断书藏我琴谱夹层里，爸从来不动我东西。

刀尖突然打滑，血珠从拇指渗出，她倒吸一口凉气。

蒋思佳轻声叩门。

蒋思佳：需要创可贴吗？

林之校：小伤！我爸常说拉琴的人手上没茧子才丢人

林母慌乱地将纸张塞进被子，林之校已笑着举起手

她指尖还粘着苹果汁液，在阳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

蒋思佳点点头便退出病房，却在走廊拐角加快脚步。

顾魏的白大褂掠过电梯门缝，她几乎小跑着追上去：

蒋思佳：顾医生！

顾魏：如果是劝我干预家属决定

他按着电梯按钮没有回头，

顾魏：你应该记得《医师宣言》第三条

蒋思佳：可您明明准备了胃部分切除的方案！

她攥紧胸前的工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电梯门缓缓闭合，映出顾魏冷峻的侧脸。

顾魏：医生不是上帝，蒋医生。

顾魏：我们能做的，是把不同结局摊开给他们看

他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