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河畔折柳相送
睡得正香的雷梦杀歪了歪脑袋,嘟囔道:“谁啊,这么吵。”
“胜负已分?”百里东君没料到这场对决会结束得如此之快。
“没那么容易。”姬若风的笔急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破!”雨生魔持着剑再度从百品阁中跃出,那股紫气变得更加浓郁妖冶,雨生魔的头发散落开来,瞳孔之中也泛出一抹紫色。
“瞳泛紫色,走火入魔了。”谢宣淡淡地说道,“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这种说法。”
“的确是走火入魔了。”姬若风望着雨生魔,缓缓道,“不过和普通人练功的走火入魔不同,雨生魔这是自愿入魔,他练得就是魔仙剑,以身入魔,得无上剑法。”
“这是套好剑法,但是练邪了,就麻烦了。”李先生仰头,低声道。
雨生魔整个人凝滞在空中,身上剑气越聚越拢,天空之中瞬间乌云密布,似乎是被那剑气引来,雷声震震,仿佛顷刻就有大雨落下。
“好像不闹出点大动静就不像是高手似的。”李长生冲着空中的雨生魔举起了长剑不染尘,刚想镇压对面时,一道身影以迅疾掩耳之势瞬间冲到了雨生魔面前,抓住了雨生魔的手腕,叫了一声,“师父,我在这。”
李长生嘴角微抽,想动手的招式僵在原地,丫的,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间点出现,看来这一战是打不成了。
果然,在听到叶鼎之的呼唤后,雨生魔眼中出现了一丝清醒之意,然后一点点清醒过来,直到看清眼前的人确实是叶鼎之后,酝酿的招式也慢慢的消散了。
见眼前的叶鼎之没有受伤什么的,一路急行而来心底的担忧这才放了下来,看到与自己对战的李长生有了动作,瞬间拉过叶鼎之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盯着李长生。
“李长生,你若想打,那便继续打,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面对雨生魔毫不掩饰带着敌意的话,李长生特别想翻白眼,握着手中的不染尘背到身后去,骂骂咧咧道:“打个屁,人已经找到了,赶紧走。”
雨生魔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李长生,怀疑这人是在骗他,倒是叶鼎之,从雨生魔身后出现,与雨生魔并肩而站,给李长生行了礼,道谢道:“叶鼎之多谢李先生成全。”
眼见叶鼎之态度还算好,李长生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本来就是来找你的,下次早点出现,还能让我少打一架。”叶鼎之点头称是,很是听教。
雨生魔还想说什么,叶鼎之却向他摇了摇头,他也就没再纠缠,打算带着叶鼎之离开了。
他们倒是达成一致了,底下看戏的那些人却不依,这都打到一半了,怎么就停了,瞬及赶来的另一个巡街校尉出头道:“这里是天启城,岂由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这叶鼎之乃是朝廷侵犯,更是走不得。”
这话一出,不但雨生魔和叶鼎之无语,李长生还有在远处观战的所有人都无语了,不是,他是什么货色,他怎么敢的,对面是谁,那可是南诀第一高手,就算是前的,但也不是可以挑衅的。
果然,下一秒,雨生魔只是挥了挥手中的剑,瞬间有无数剑气直冲那巡街校尉而去,面对死亡的恐惧,那巡街校尉立刻想向李长生求救,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凛冽的剑气便将他的喉咙割断,他瞬间成了一具尸体。
“李长生?”雨生魔看向李长生,手中的剑裹着剑气,仿佛只要李长生说不让走,他的剑就会对上李长生,他可不怕李长生。
李长生无语的白了那倒下的尸体一眼,朝雨生魔他们挥了挥手,“赶紧走。”李长生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雨生魔也满意了,带着叶鼎之离开了。
看着雨生魔和叶鼎之大摇大摆的离开,底下还是有人不满的,都暗暗讨论起来,此起彼伏的讨论色让李长生很是暴躁,冷冷的扫了那些讨论的人一眼,“有本事自己去拦,我看谁能拦得下他们。”
李长生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隐隐看向那倒在地上巡街校尉未凉却的尸体,一个个怂了。
李长生更无语了,懒得再看他们,把不染尘丢回给百里东君,直接闪身离开了。
这一下,雨生魔和叶鼎之他们走了,连李先生也已经不见,那藏在暗处观战的几十人也纷纷离去,神色间也不免有些遗憾,这场对决结束的才过猝不及防,都没有打到最后,雨生魔这一次究竟打不打得过李长生都不知道。
人都走光了,雨落纷纷,雷梦杀从梦中惊醒过来,仰起头,喃喃道:“这屋顶怎么没了?”
百里东君看得一头雾水:“这就结束了?”
姬若风收起了纸笔,转身打算离开。
“姬若风,李先生这怎么就不打了……?”百里东君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姬若风问道。
百里东君愣了愣:“看出来什么?”
姬若风摇了摇头,收回空白的本子,没必要记了,纵身跃出,留下一句话:“要找的人都出现了,那就没必要打了。”姬若风就这样离去了,留下百里东君他们在原地。
谢宣反应迅速,也拔腿就跑,让百里东君都没来得及出口问。
百里东君看着身旁只剩下落璃,有点委屈,这一个两个怎么跑得那么快,他都还没问清楚呢。
落璃一看百里东君的脸色就猜到了这人在想什么,想起现在的百里东君还不知道叶鼎之就是叶云的身份,手中真气微动,掀起底下街面墙上贴的告示,飞入手中。
落璃将手中的告示递给百里东君,“以叶鼎之的身份,留在北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百里东君听得不明不白,接过那告示,眉眼一扫,整个人僵住了。
手中的告示已不知何时被用力蜷缩了起来,百里东君怔怔的喃喃道:“原来,原来他真的是云哥,原来他离我那么近。”语气中颇为感慨和深重。
百里东君想起那次剑林相遇,原来他真的没有感觉错,他真的错过了一次重逢。
百里东君的种种情绪落璃看在眼里,她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百里东君的肩头,出声道:“还有时间,去吧,好好道别。”
百里东君闻言,眼眸深邃的看向落璃,她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百里东君点点头,匆忙施展轻功追去。
城外六里,易水河畔。
一身青衣的年轻公子正在那里等候,一匹白马在他的身边饮水。
他在出城前折下了一根柳枝,因为那个爱读书的卿相公子说,故人远行,折柳相送,意惜别怀远。
身后就传来了水花声,百里东君扭头,只见叶鼎之和雨生魔已经踏浪渡河,向他这边走来。
雨生魔见到百里东君,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在河边停下了脚步,而叶鼎之则稳步向百里东君走去,直到来到了他的面前。
“百里东君。”叶鼎之笑道。
“叶鼎之,你明明是云哥,为何不早与我说。”百里东君走上前,伸出掌和叶鼎之用力地打了一下,“不靠谱。”
“这不是没机会嘛,不过,东君你不也知道了嘛。”叶鼎之嘴角微微一扬,“可惜这样闹一场,没缘分做你师兄了。”
百里东君盯着叶鼎之,脑海浮现幼时叶云的样子,慢慢与现在的他重合,还好,他还活着,随即无奈道:“就那么喜欢占我便宜?”
“没办法,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剑仙的人,怎么能让酒仙快我一步。”叶鼎之傲然道。
谈起这些,百里东君也想起了幼年时两人的约定,皆是相笑出声,一如当年。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希望再相见时,你我都已名扬天下,你成酒仙,我成剑仙,届时顶峰相见,痛饮一场。”叶鼎之抱拳道。
百里东君点了点头:“好,云哥,江湖再见,你我仍少年。”
叶鼎之翻身上马,百里东君将手中的柳枝递了过去,叶鼎之笑着把玩了一下,随后插在了衣襟下:“折柳相送,还只是在书上看到过。”
“云哥,此行去哪儿?”百里东君问道。
“一路向南,去南诀。”叶鼎之说道。
“保重。”
“保重!”
叶鼎之用力地一扬鞭,追上雨生魔,两人绝尘而去。
百里东君看着叶鼎之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尽是感慨。
此场重逢,寥寥数语,竟已结束,少年坦途,终须一别,愿好友此行顺利,心愿得偿。
也不知他的另一个好友如何了,身体是否痊愈,也不知写上信件寄来,以报平安,真是让人担忧。
百里之外的山路上,有个风尘仆仆的枪客猛地打了个喷嚏,他一拉马绳止步,从山巅之上朝下望去,已经能看到那天下闻名的天启城。他笑道:“我来啦。”
李先生一剑飞入云霄,再未归来。
北离八公子中的五位公子在百品阁醉倒一觉睡了一整个白日,醒来后发现头顶漫天星空,身上的衣服还有点湿漉漉的。
谢宣就着星光在看书,百里东君一杯一杯慢慢地喝着酒。
一脸丧气的百品阁掌柜小二们痴痴地等候在那里,希望能够管事的学堂小先生快点醒来。
但即便是这位人人尊敬的小先生多么的机智多谋,可看到眼前此情此景仍然是一头雾水,萧若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就是我们的师父和人打了一架,一开始就是师父撞破了一个洞,可后来他的对手把一个屋顶都给掀了……”百里东君平静地说道。
萧若风愣道:“啥?”
“公子……这是账单。”掌柜的手颤颤微微地递了过去。
萧若风接过账单,头更疼了:“我师父不是只撞了一个洞吗?上面怎么要我们赔整个屋顶的钱?东君,谁胆子那么大,敢和师父打架,还把这屋顶给掀了?”
百里东君简短地回答道:“剑仙,雨生魔。”
“雨生魔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萧若风揉了揉太阳穴,最后还是拿起笔,在账单上画了个符,“明日拿着这个单子去景玉王府里领银子吧。”
“得嘞。”掌柜的舒了口气,急忙接过账单,带着小二们退了下去。
“都醒醒,醒醒了。”萧若风踹了他们几脚,抬头看了看星空,摇头叹道,“这要被人看到,还称什么八公子啊。”
百里东君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下那首关于北离八公子的偈子。
风华难测清歌雅,灼墨多言凌云狂。
柳月绝代墨尘丑,卿相有才留无名。
风华公子萧若风,清歌公子洛轩,灼墨公子雷梦杀,凌云公子顾剑门,柳月公子柳月,墨尘公子墨晓黑。这六个人他都已经见过了,至于传说中才学多识的卿相公子,百里东君好奇地看向谢宣,忽然道:“你是卿相公子?”
谢宣收起书,点了点头:“那你是无名公子?”
“我不是。”百里东君摇头。
一直在那里装睡的雷梦杀站了起来,过来一把搂住百里东君的脖子:“哎,谢宣,忘了告诉你。明年公子榜可能就是北离九公子,我们给这小子都起好名号了,九公子酒公子一语双关如何?”
“凑合。”谢宣淡淡地回道,“你方才醒了一直在装睡,是不是怕最后掌柜把账本拿给你?”
“可别说出来,我这人虽然话多,但从来不说不该说的话,谢宣你这人虽然话少,但总说伤人的话。”雷梦杀伸了个懒腰,“走,回学堂歇息了。”
一行人一同回了学堂。
学堂李先生任由雨生魔携着叶鼎之堂而皇之地离开天启城。
这条消息很快都传到了各大府邸。
意料之中,各大府邸都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大理寺依然照例进行着搜捕,京兆尹府也没有派人去学堂问话,唯有年轻的青王殿下,似乎在自己的王府里大发了一通雷霆。
景玉王府内。
萧若风正与自己的兄长在饮茶。
景玉王吹了吹茶水,缓缓道:“听说李先生任由雨生魔带着那叶鼎之离开了?”
“是。”萧若风点头。
“叶将军是个好人。”这是句非常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的话说是杀头的罪也不为过,但是景玉王却很随意地说了出来。
“是啊。”萧若风答得更随意,“叶鼎之也是个好孩子,有他父亲的风范。”
“所以你说,先生这次留手……”景玉王没有再说下去,饮了一口茶。
萧若风却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皇兄不必多想,先生并没有想卷入朝堂之争的意思。”
景玉王放下了茶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你这每日都住在学堂,自己的府邸,是什么时候才打算搬进去?”
当今陛下三年封了四个小王爷,第一个封的既不是母亲身份尊贵的青王,也不是年纪稍长的落羽王,更不是正喝着茶的那位景玉王,而是……琅琊王。
西面有座大城叫琅琊,昔日琅琊城发动叛乱,一名年轻的殿下领军平乱,归国之后,陛下为赞赏其功绩,封其为琅琊王。
而这位年轻的皇子就成为了平辈皇子中第一个获封王爵的,可是三年了,他都没有正式入住自己的府邸,自称难盛其名,陛下赞其谦逊,也从未催促过。以至于如今人们也都没有正式称他为琅琊王,而依旧称,九皇子。
九皇子,萧若风。
萧若风笑了笑,抬起头:“快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