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次日,清晨。
白光从天际迁移,四周微微泛白。
一辆清简朴实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莲花坞。车轮滚滚,扬起一粒粒尘土,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寂寥。
来去寂静,无人问津。
见那马车渐行渐远,众人不动声色地从暗处走来,步履沉重地走至门口。望着那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马车,众人心中满是悲怆。
“……幻阳草,够吗?”江澄喃喃道,目光依旧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眸中如云雾笼罩的深渊。
“已经……是全部了。”魏无羡轻叹,难掩悲伤。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蓝思追忍不住问道,眸中悲痛无比,“初前辈,还怀有身孕,根本撑不住的……”
“不然呢? 困着她……拘着她……然后拊膺号丧?”江澄声音落寞至极。
魏无羡眼睛太黑太沉,满满的无奈,叹息道:“若是初姑娘还有救的话,我们自当是极力反对。可如今,她的病已药石无灵……既如此,便遂了她的心愿吧。”
金凌闻言,红着眼眶,抬头望向一旁的江澄:“舅舅……小姨她……”
江澄眼眶微红,声音略显痛苦不甘:“有蓝二那家伙陪着,她最后的时日,当是幸福的吧……”
江澄原本对蓝忘机心存诸多不满。他蓝忘机枉称名士,既没有保护好初闲,亦没有操办婚事,甚至稀里糊涂的连她有了孩子都不知道,连年奔波,没给过她片刻安生日子……但此刻,那些鸡零狗碎之事,在生死面前,都已不再重要……
“蓝湛,会照顾好她的……”魏无羡神色萎顿,“最后的时日……我们,都别去打扰了……”
“此去……不知……”江澄几乎是哽咽着叹息。
众人明白,他未说出口的话,是道别的话。
此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一别,便是永别。
马车内。
初闲披着蓝色水纹的斗篷,依偎在蓝忘机宽厚温暖的怀里。她微微闭着双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安详和宁静:“如此不告而别,兄长和魏兄若是知晓,怕是会生气……”
“无妨。”蓝忘机搂着她,温声细语,“他们不会怪罪。”
“我的确不知,该如何与他们道别……兄长、魏兄、金凌、思追,还有温宁……”初闲微微叹息,“如此这般,也好……”
“不必多想。”蓝忘机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山眉海目中唯她一人,“阿闲……此去,唯你我而已。”
初闲抬起头,望着蓝忘机那双深邃醉人的浅色眼眸。往事浮现,伶仃回荡。
“你是何人?”
“你的修为,远在一般修士之上。”
“夜游、私自外出,触犯蓝氏家规。”
“酒寒,伤身。”
“此人,我要带回云深不知处。”
“你就不能,依赖我一次?”
“我说过,会同你一起。”
“你曾说过,此生不会再骗我。”
“阿闲,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留在我身边。”
“尔等,不配评说于她。”
“我们在西灵,一起绑过红绳。许过共结连理的心愿。喝过合卺酒。”
“我们的关系,是夫妻。”
“我定会,护你周全。”
……
至此,回忆逡巡不散。
蓝忘机自始至终是她心底最纯净的那一抹月光,不染一丝尘埃。
曾渴慕的都已拥有……
何妨,开怀拥抱明月?
初闲整个人懒在蓝忘机的怀里,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的绵软,双手却紧紧的环抱住他精瘦的腰。她闭着眼,眷恋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兰香、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温柔而强大,一如往昔。
她贴着他的耳畔,小声地呢喃:“纵是来生也舍不得放开你。”
蓝忘机心底一软,眼眶一酸,用力握住她的手,手心温热,直至心底。
他凝视着她的面容,深深地凝望着,恍若跨过了时间。
她与他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初闲清冷随性,凡事无所顾忌、玩世不恭。
初遇之时,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颇为耀目,令他大为所动。而后……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心上肆意妄为的撒野,让他魂牵梦萦、再难忘怀。
那些所谓的正邪之分、恩恩怨怨,迫使他们站在了对立面,兜兜转转,蹉跎了年华。
时至今日,终要写上注定的结局,那些故事中微末的细枝末节,已再无人愿意去仔细聆听。
无妨……
只愿,赴一株海棠之约……
“那便生生世世……不放手。”蓝忘机俯身,双唇贴着初闲的脖颈,小声的允诺,“阿闲,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承诺,最是无用,却是动听。
他会一直陪着她,不问生平长短,不问山河褪色,不问天地变换……
马车始终不徐不疾地前行着,车轮碾过小径上的石头,细微的颠簸。
临窗而望,窗外微光洒于大地,盈盈如雪,覆盖了所有的山河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