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
天空中几道扭曲的紫灰色闪电自黑暗的尽头蜿蜒而过，天色一度沉闷的让人无法呼吸。
观音庙内，噤若寒蝉。
蓝忘机半挡在初闲的面前，身形伟岸，肩膀宽厚，如雪般的衣衫铺了他二人一身，难舍难分。只见他赤手握住了苏涉刺来的剑，剑刃锋利无比，刹那间蓝忘机掌中已满是鲜血。但蓝忘机眸中气势却凌厉又慑人，直望着苏涉毫不退让。他襟口雪白，一时间衬得掌间血色淋漓。
众人震惊地望着蓝忘机，大气也不敢出。
苏涉亦是惊诧于蓝忘机逼人的气势和举动，全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下意识卸下了持剑的力道，生生没了下一步动作。
“蓝湛！你的手！”
”忘机！”
初闲伸手握住蓝忘机的手腕，说不出一句话。
正在众人惊慌之时，一旁的江澄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低声咒骂：“卑鄙小人，偷施暗算。”
不远处，是一柄软剑。剑尖沾染的血迹，正一丝一缕向下流淌。
而持剑人，是金光瑶。
原是金光瑶趁大家不备，出其不意偷袭江澄。
“舅舅！”金凌忙上前一步搀扶住江澄。
“扶他慢慢坐好。”蓝曦臣对金凌说道，又回头望向另一侧，“忘机，你的手也需尽快包扎。”
初闲望着蓝忘机的手，飞速扯下自己的一块衣襟，麻利的止血包扎。她细细想来，江澄是他们的援军，此刻也被金光瑶所伤，眼下只得待灵力恢复，另寻他法。
她与蓝忘机凑得极近，几乎整个人贴着他，压低声音对蓝忘机说道：“药效未及。且再忍一忍。”停顿片刻，她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怎的如此冲动。”
初闲的话语中有浅浅的嗔怪意味。
是啊，往日的蓝忘机，怎会如此冲动，藏不住端倪？
“他要伤你。”蓝忘机眸中冷色未褪，却光亮得近乎灼眼。话语掷地有声，霜雪雕刻一般的面容坚毅。
伤你，我不许。
他的话如此有分量……初闲有些诧异，他蓝忘机一句清浅的话便能如此撩动她心弦。
蓝忘机的情感一如既往的内敛而深沉，是如山海倾倒一般汹涌的温柔，让人无法抗拒。
“别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初闲无奈小声说，嘴形无声的念道“五、毒、珠”。
半晌，观音庙内寂静无声，众人皆受了伤。
“金光瑶这厮，无端端的提起那事儿做甚。”魏无羡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嘀咕道：“你们……你和初姑娘，都知道了？”
初闲和蓝忘机望了他一眼，他们心里自然明白他指的是“换丹”一事。
背后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传来，正在闭目调息的江澄猛得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魏无羡，你真无私、真伟大。牺牲自我，好事做尽，还要多年来忍辱负重，简直让人感动。我是不是该跪下来，哭着感谢你啊？”
听他毫不避讳地说道，话语中满是讥讽，初闲不由一叹，江澄自小便思虑颇多，这些往事于他而言更是激愤难消，在记忆深处，疼痛清晰可见。
“做好事，不求回报，你境界多高啊魏无羡！”江澄继续忿忿地捂着胸口，朝着魏无羡大声喊道，夹枪带棒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显然是情绪失去了控制。
“我没有想让你感谢我。”魏无羡小声的回答，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江澄激动不已，双目赤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伤势过重只得半跪在地，却依旧朝着魏无羡的方向扑将而去，一边咬牙切齿地大声说：“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到最后，反而好像还是我对不起你了？”
“江宗主……”蓝忘机正欲制止。初闲抬手覆上了蓝忘机的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
江澄和魏无羡之间的那些怨恨、那些因果、那些前尘往事，在他们心里积压了太久太久了，于江澄而言恍如一颗心底的毒瘤。
今日的局面难以回避，终是要面对的。
诚然，江澄一直以来都仿若苦大仇深的模样，言语总待三分讥讽，而这一次的情绪外泄，是控诉，却也是自嘲。
“对不起。”江澄失神的瘫坐在地上，眼中有着凄凉的坦然，泪水从眼角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初闲深深地望着此刻的江澄，一切恍如蒙上了一层白纱，氤氲出寸寸陈年老旧的悲伤。有一些事，逃，无用，怕，更是无用。
无妨，说出来吧……说出来好。这些盘踞在心底的真心话，早该说出来了。
初闲低眉轻轻一叹，情绪尽数收进心底，眸色看不分明。这世间怨恨的消弭，也许就是靠着那随着时间一丝一缕消耗掉的防备和不甘，而后悄然隐没。
正在这时，观音像后接连传来几声的剧烈的哀嚎之声。
众人回头，只见苏涉扶着面色苍白的金光瑶一步一踉跄的从观音像后走出来。此刻金光瑶似乎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左手腕上的皮肤仿佛腐烂了一半，整条胳膊颤抖着，喘息着说道：“一时不察。无妨。”
“大哥！大哥！”不知何时醒来的聂怀桑跑到观音像后，竟然发现那埋着“赤峰尊”的尸体。
众人上前察看。
一旁的金光瑶见那挖出的棺椁里竟然躺着赤峰尊聂明玦的尸体，顿时脸色巨变，猛得后退一步，眦目欲裂，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刹那满脸布满冷汗。
魏无羡与蓝忘机相视一眼。他们追查了这么久赤峰尊的头颅，想不到居然在这儿找到了。而且，全须全引的被人将断肢和身体重新缝合在一起放入了棺椁内，极度瘆人恐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看来，敛芳尊今晚只是螳螂捕蝉的那只螳螂，而这背后，还有着一只黄雀。”魏无羡长眉一扬，调侃的语气说道，颇有些幸灾乐祸。
敏锐如魏无羡，自是轻而易举便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魏无羡！你少做这些恐吓之语！”苏涉猛一甩袖上前。
初闲却突然眼睛一眯，面色冷凝开口道：“千疮百孔！”
众人一惊，见苏涉胸口的衣衫因伤势而破裂敞开，方才他情绪激动，动作未有收敛，起落间隐约可见他胸口的皮肤有千疮百口咒反噬的痕迹。
迟疑一瞬，顿时明晰，群情激愤。
魏无羡怔怔地回神，在一片压迫的寂静中，赤红了双目，颤抖着声音说道：“竟然是你！”
穷奇道截杀。千疮百孔咒。
他的心早已是千疮百孔，若说莲花坞、不夜天城、乱葬岗是难以磨灭的伤口，那么金子轩的死，便是魏无羡记忆深处最疼最疼的一道疤。这些往事在脑中乍起乍现，魏无羡只觉得自己的骨缝深处仿佛重燃了当年的怒火，一寸一寸的燃烧着。
“我且问你。施咒害人是金光瑶主使，还是金光善授意？”蓝忘机问道。
“别自以为是了蓝忘机。像金子勋这般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不过是为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苏涉恨恨的开口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了金子轩，为何要推到我身上？”魏无羡气极，情绪激动地质问道。
金光瑶眸光阴冷，讶然道：“无冤无仇就能够相安无事了吗？这世上所有人原本都是无冤无仇的，总会有个人先开头的。”
“阿闲亦与尔等无冤无仇，尔等却想将赤峰尊之死嫁祸于她。”蓝忘机皱着眉继续开口道，”还有当年栎阳常氏的灭门惨案，也是一场阴谋。”
仙门百家要为赤峰尊之死而讨伐她初闲，甚至一度围困云深不知处，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初闲神情冷肃，“杀金子轩嫁祸于你，杀赤峰尊嫁祸于我，再煽动仙门百家围剿，铲除异己，背地里与薛洋炼制阴虎符。环环相扣。当真是好计谋。”
“不仅如此，在西灵村，你想置我和蓝湛于死地。你屠尽西灵村后，利用乱魄抄封住我们的灵力，再驱动傀儡袭击我们。”初闲的手开始颤抖，“这一路上你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去我们性命，杀手、迷阵、毒药、傀儡，手段都用尽了……”
蓝忘机神色低沉，阔跑宽袖内的手将初闲的手整个包裹住，感受到了初闲的战栗，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你恨谁便杀谁！何故残害如此多无辜生灵！”江澄忿恨说道。
“如你所见，我全杀了。”金光瑶凉凉的说，“还有江宗主。你别这么激动，你不过是知道了你师兄过往所受的冤屈，骄傲的心有了一丝愧疚罢了。”
“金光瑶！”江澄大怒。
“金光瑶！你和薛洋想将赤峰尊炼成傀儡。你难道就不怕他回来找你吗？”魏无羡悲恸过后，一阵阴郁冷笑，整个人的气息猛得一沉，凶邪异常，一如当年的夷陵老祖。
众人顿觉后背一凉。
须臾，金光瑶忽然盯着某个方向，瞬间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整个人腿一软，趴在地上痛苦哀嚎，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之物。
”魏兄动手了。”初闲低低的说道，“药效时间已到。”
苏涉见状拔剑攻去，仅一瞬间，白光一闪，被另一把白辉如昼般强大的剑刃飞快的击落。
只见一抹皎洁的身影岿然而立。
流光飞舞，皑皑冰雪。
是避尘！
是蓝忘机！
金光瑶整个人僵硬着定定不动，望着蓝忘机神情满是恐慌与不可置信。
“含光君，你的灵力……恢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