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酒如春好，春色年年如旧。青春元不老，君知否。
蓝忘机一袭白衣，端坐于客栈二楼的窗前，素衣仿佛染就了皎洁的月光。他微抬下颌，眸光遥遥地凝视半空中的明月，眉眼间一片宁静安详，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餍足。
海棠。
她是如海棠花一般明艳的女子……
须臾，他隐隐听闻楼下传来细碎的声音，眸中微光不变。
那些嘈杂的声音显然是来自那些年轻的小弟子们，刚从栎阳的街上闲逛回来，似乎正叽叽喳喳的在吵闹些什么，但他此刻的心情似乎很好，丝毫没有被这一系列“违反蓝氏家规”的行为影响，更无意去训诫他们。
半晌，蓝忘机身边一道人影晃动。
魏无羡已悄然走至他的身旁，开口问道：“初姑娘，醒了？”
蓝忘机颜色极浅的眼眸不由自主的温柔了几分，而后目光微垂，淡淡的开口道：“嗯，她已无大碍。”
“如此甚好，待过几日，我们便可一同上金陵台了。”魏无羡点头称道，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温宁说，泽芜君到了。”
蓝忘机微微颔首，示意知晓。
二人动身前往客栈大厅，刚走至楼梯处，见温宁正杵在楼梯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走近几步，年轻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步清晰起来。
“我说金大小姐，其实思追他刚才也没说什么，你也犯不着摔碗吧。”蓝景仪站在金凌和蓝思追的中间劝道。
但金凌似乎咬牙切齿地说：“修其道者！修其道者还有谁？！不就是那魏婴、魏无羡吗！”金凌怒不可遏地说道，怒目而视地瞪着眼前的蓝思追。他继续喝道：“魏无羡他就是个人渣！怎么现在到你蓝思追说话，立场这么模棱两可呢！”
见此情形，人群中连忙有人出来劝架：“哎呀，好了好了，大家刚从义城出来，经历了这么一番困境，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现在这里为了这种事吵来吵去的！”
“就是，而且初前辈到现在都还没醒，现在哪是吵架的时候啊！”
“就是！就是 ！”
“对啊，万一等会儿，含光君下来了，那可就糟了。”
一旁的蓝忘机闻言，如雪般的面容神色不变，眸光轻轻地朝着魏无羡望去。只见魏无羡耸耸肩膀，默默的伸手挠了挠自己的鼻子嘀咕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人对着我这夷陵老祖，还是这样喊打喊杀的呀……”
蓝忘机见状微微蹙眉，面若霜雪一般缓步走进了大厅，气势不怒自威。
大厅内争吵不休的众人见含光君来了便立刻噤声，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蓝忘机目不斜视的直接走向了柜台，对着掌柜的彬彬有礼地开口要了一壶热过的酒，而后用微凉的眼光淡淡的望了他们一眼，再不说话。
年轻弟子们对于蓝忘机凛凛不可犯的气场都十分忌惮，几乎不敢抬头。
另一侧的魏无羡见状不由地感叹一句：“蓝湛这个姑苏小古板的震慑力，可真不容小觑啊！”
“那便是……江姑娘的儿子？”温宁在他身侧糯糯的问道。
魏无羡半阖双眼，眸光粼粼闪烁，而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是啊。师姐的儿子……这么多年，他和江澄一样，都这么恨我……”
温宁眼中扬起一抹悲伤，但他不善言辞，也没有生动的表情，整个人只能憨憨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事。都过去了……”魏无羡低低呢喃道，仿佛自言自语。
须臾，魏无羡抬头便见蓝湛端着一壶酒走了回来，他开口问道：“蓝湛呀，你这酒……”他眼光流转，微笑道，“是给我的，还是给初姑娘的？”
“她身体太虚，不宜饮酒。”蓝忘机有条不紊地说道。
魏无羡挑挑眉，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而后痞痞的说道：“初姑娘身体虚弱，那还不是因为……”
蓝忘机顿时冷冷的一眼猛地扫了过去，魏无羡识趣地笑了笑，了然地住了口。
是了，是了，姑苏小古板实际还是脸皮薄的。
“走啦走啦，别让你哥久等了。”魏无羡微微一笑，催促道。
夜阑人静，月华如练的微光笼罩在院内，院里一道纤白颀长的身影静静驻足而立。那人一身白衣，衣角绣着姑苏的卷云纹，却不似蓝忘机那般冷漠寡淡、生人勿近，反而明澈温润，让人望之可亲。
蓝忘机上前几步，走至蓝曦臣的身后，稳稳地鞠了一躬，一个标准恭敬地大礼。
“兄长。”
蓝曦臣在恬静地月光下，缓缓地转过身来，雅正端方，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温暖，淡淡开口：“忘机，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
客栈屋内。
初闲躺在床上，几番浮沉于虚虚实实的梦境中，几度不知今夕是何夕。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便觉眼眶微微酸胀，随即感到周身肌肉传来隐隐钝钝的酸痛感，眉宇间一抹柔和的媚色。
一切的一切，恍如一场被春色悄然掩盖的放纵，感官无限的叫嚣与放大，沉沦于纵情声色的罪恶之中。
初闲眸光如水般温婉，似有层层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片刻的失神后，她感到脸颊上遗留的热度，至今依旧未褪。那梦境之中，温柔的跌送感如此真实，如此彻底，如此极致，仿佛行走在刀尖之上一般，危险刺激却又让人振奋不已。
倘若如此，她再没明白过来，恐怕不是痴，就是傻……
蓝忘机的心跳、蓝忘机的温度、蓝忘机的呼吸、蓝忘机的低语……
彼此间无声的纠葛。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而且……
初闲凝眸遐想，唇角不自觉微扬，清澈的眼眸内闪烁着几缕动人的晶莹。她伸手环住自己的双腿，将自己的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
失而复得的感觉过于美好，美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清冷的人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难道当年，她离开的那几年，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疼痛与煎熬吗，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惶然和追悔吗？
不，他应该更痛、更累……
因为他是姑苏蓝氏的含光君蓝忘机，是天下苍生的蓝忘机，是山尖不染纤尘的皎皎明月。
他肩上还扛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啊，风里雨里，她作为一个“妖女”，曾经让他经历过太多的苦、太多的痛了。
如今，她才省得。吾心安处，便是在蓝忘机的身边。有一些情感，如山海倾倒一般，磅礴涌现。
而她，似乎一直以来都欠他一句承诺。
如果还能有将来，我就留在你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就如同，忘机长伴水云闲，一般无二。
也许，明天会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