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谁敢。”
一声低沉厚重的轻叱传来，凛凛划过夜空。那嗓音低靡清越，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愣是硬生生的将那一众嘈杂的声音一一盖过。
众人皆惊！一时间竟无人敢言语。
只见一道如雪华般洁白耀眼的颀长身影翩翩而来，一身霜华，不染纤尘。
正是蓝忘机。
蓝忘机此刻面色低沉，如琥珀般颜色极浅的眼神凛冽如锐利的尖刀，精雕玉琢的五官，刀削一般的脸颊疏离冷彻，手握避尘，气势逼人，让人望而生畏。
“含光君！是含光君！”
“你高兴些什么？！他们是一伙儿的！”
“你说什么？含光君？”
“你不知道吗？含光君似乎与此妖女颇有……联系……”
“什么？莫不是含光君与此妖女有所勾结？”
“不会吧，大名鼎鼎的含光君也会结交奸邪嘛？这有违蓝氏家训啊！”
“你不知道，含光君一直极力维护此妖女！依我看啊，这里面恐怕有些说不得的事……”
“这含光君恐是被妖女迷惑了……”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名士含光君啊，怎会如此？”
“真想不到，原来姑苏蓝氏也会与妖人有所勾结。包庇恶人！”
“哎，想不到走了青蘅君的老路啊！”
蓝忘机好看的眉头愈发紧皱，如雪般的面颊此刻愈发冷若冰霜渗着寒气。他的视线带有慑人的威压，轻轻一瞥横扫过底下闲言碎语的众人，那眼神冷冽的让人心惊，不怒自威。
“忘机……你……”蓝曦臣见一侧赶来的蓝忘机面色深沉，神色稍显担忧。
“我等来此，自是为赤峰尊以及其他一些无辜的旁人讨回公道！”
“请姑苏蓝氏给我等一个交待！”
“为赤峰尊讨回一个公道！”
“赤峰尊无故被害，难道不该为她讨回公道吗？”
“难道姑苏蓝氏要包庇此妖女？！”
“想不到姑苏蓝氏竟然结交奸邪！堂堂姑苏蓝氏，竟然……”
蓝忘机闻言却不为所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对一切指名道姓的诟病置若罔闻，依旧是那高傲冷漠的模样，眼里的决绝却始终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现魏无羡赴死时的场景，他的决绝，痛苦，失望，甚至是恨意……
历历在目。
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的相似……
蓝忘机的眉间有几许深沉与落寞，不自觉收紧了握剑的手，避尘雕镂的花纹硌得他掌心微疼。
世人忌惮着魏无羡的阴铁，惧怕着他，同时也觊觎着阴虎符的力量。
此刻，诸多罪责，总需要有人承担……那么，谁来承担呢？自然是那些所谓的“恶”。
初闲曾是岐山温氏的客卿，与仙门中人鲜有来往，不仅如此，还身怀一品灵器“朱雀”和世间至宝——五毒珠。
眼前的这些人，一派高洁的模样打着伸张正义的旗号，实则道貌岸然、自私虚伪、刚愎自用。
当年，他救不了魏无羡，现如今，又岂能容忍初闲也走上此绝路。
蓝忘机一袭白衣，负手立于山巅，睥睨着底下不断叫嚣着的众人，淡淡一语：“尔等，孰正孰邪，孰黑孰白？”
“此妖女本就是岐山温氏的客卿，残害我宗门弟子，更是虐杀栎阳常氏几十口人，此等罪行，天理难容！”
“此妖女心机颇深，不仅性情残暴不仁、滥杀无辜！更是勾引含光君！简直是无耻败类！”
“对！和她娘一样无耻！”
“妖女蛊惑人心，含光君也上了她的当！”
“妖女无耻。”
“杀了她。杀了此妖女。”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越来越明目张胆，越来越肆无忌惮。传进蓝忘机的耳朵里，却犹如刀割一般……
他曾经见过，她一点一点沉入水底，被黑暗吞没，再也看不见、抓不住……
他曾经见过，她一点一点离开他……
他曾经见过，她的死亡……
这一切就如同飘摇的青烟，风过无痕，却在心底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伤口，一碰就疼。
所以……
他会站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此心，此念，此情，此景，何以灭？何以绝？
蓝忘机薄唇轻启，语气仿佛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面色也深沉的可怕，气势磅礴得让人瞠目结舌，目光带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愠怒和铿锵。
“尔等，不配评说于她。”
此刻夜色深沉，抬眸便是漆黑如夜，让人心头沉闷。
初闲低着头，面色惆怅，眸色微冷，一步一步稳稳得走向云深不知处的山门。
今夜好漫长……
记忆中，她的夜晚，总是那么漫长……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素白的衣衫，本是一身清绝。
此刻这衣裳似乎太单薄了，她只觉得寒冷。
那些嘈杂的叫嚷声，她听得见，听得清楚，又如何能够自欺欺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呢？
她惧怕着，甚至微微瑟缩着，却丝毫没有动摇她前行的脚步。
“还请姑苏蓝氏给我等一个交待！也给赤峰尊一个交待！”
“难道姑苏蓝氏要包庇此妖女？！”
“此妖女本就是岐山温氏的客卿，残害我宗门弟子，更是虐杀栎阳常氏几十口人，此等罪行，天理难容！”
“此妖女心机颇深，不仅性情残暴不仁、滥杀无辜！更是勾引含光君！简直是无耻败类！”
“妖女无耻。竟勾引含光君！跟她娘一样无耻。”
“含光君被此妖女迷惑了！”
“杀了她。杀了此妖女。”
初闲淡淡地看着那些喊打喊杀的身影，各式各样嘴脸，又丑又可怜。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那种声音，呐喊的声音，仿佛可以吞没一切，让人窒息。
那种声音，仿佛就这么把她推进了那个一直以来缠绕着她的漆黑的噩梦。
仿佛是心碎的声音，连同四肢百骸一并粉身碎骨，冻结血液。
那样的怨毒，那样的憎恨……
当年魏无羡在不夜天和乱葬岗，就是忍受着这样的眼神吗？最终选择决绝而去……
当年娘亲，是不是也曾经承受过这样痛苦的一切？
正邪不两立，曾经娘亲也是在“恶”的那一边，所以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坎坷崎岖。
刹那间，那种熟悉的剧痛，又一次从心底翻涌出来。
她的命本就不值钱，反倒让她有了潇洒的本钱。
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没什么变化，没什么可惜，没什么不舍……
若是今夜难逃此劫。
不过一条命，拿去，便是了。只是不能再拖累无辜的人了……
由我开始，就由我结束。
只是希望这里发生的一切能够随着我的离开，而离开……
“尔等，不配评说于她。”
蓝忘机的声音如此清晰的传来，铿锵有力，传进她的耳膜，传入她的心底。
那是她心底最纯净的月光，不染一丝尘埃。这抹纯澈的月光，如今依旧照耀着她……
就是这样的月光，吸引着她，让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站在他的身旁。就如同当时，他也极力上前，与她并肩，无所畏惧。
他总是如此，无论多少次，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让她又看见了希望……
“是她！”
“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妖女！”
“她就是初闲！那个妖女。”
“正是此妖女，虐杀栎阳常氏几十口人！残暴至极！”
“诛杀我宗门弟子无数！滥杀无辜！其罪当诛！”
“还使阴谋诡计害死赤峰尊！赤峰尊就是用了她的药方才会殒命的！”
人群中立刻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她，而后众人叫嚣着，众人立刻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这位声名狼藉的女子。
只见此女子乌黑的长发高绾，纵使身穿素白简约的男装，也丝毫不掩饰她身上的光华，一身清冷，风华绝世。
不少随着江澄而来的云梦子弟在看清此女子容貌后，皆惊得合不拢嘴。
云梦子弟们皆困惑不已，这女子不是当时夜猎姑获鸟时候的那个大夫吗？似乎，还跟我们宗主关系匪浅……怎么会在这？他们说她，杀了赤峰尊……呢？还在这云深不知处被仙门百家围困……？最重要的是，这女子似乎和含光君还有一腿……
云梦子弟们很是不解，生活真是越来越匪夷所思了……
江澄见此局面不由得狠狠皱起了眉头，本就显得老成又戾气的面貌，更加苦大仇深。看仙门百家此等阵仗，似乎和当年围剿魏无羡没什么区别……可是她……怎么会呢？她在这时候出来做什么……？添乱吗？
此刻的初闲，却不闪不避，泰然安之，对着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未闻。而后在她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蓝忘机的身边。
她无视底下呐喊的众人，神色淡然，毫无惧色，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蓝忘机，那目光仿佛瞬间便跨越了千山万水。
“你为何……”蓝忘机见到她时，颜色极浅的眸中闪过一丝潋滟，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下意识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护。
而她只是平静的凝望着蓝忘机颜色极浅的眼眸，坚定不移。
无妨……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我一起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