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次日。
初闲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轻轻推开了竹木的窗户。晨曦温暖的阳光静谧的洒下,一篇惬意。
昨夜西灵村的百花节,发生了太多的事……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梦境一般的梦幻……某一位高高在上的蓝氏子弟,偷偷喝了酒、犯了禁……而且,此后更是不省人事,一直到现在日上三竿了都不见人影。
初闲有些局促,默默伸手扶额。
她记得昨天夜里,当她看着原本步履安稳的蓝忘机险些轰然倒地的时候,就像是被无声处一道惊雷给劈醒了,原本缠绵悱恻的氛围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而后,她搀扶着摇摇晃晃的蓝忘机走进卧室。她不禁回想起,当年在云深不知处,她也这么干过,现在又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个无语的场景。
蓝忘机这酒量,跟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时一模一样,实在不敢恭维。
他老说她没长进,她觉着,蓝忘机跟她也就半斤八两……
夜阑霜静,更深月远。
红白两道身影被月光拉的颀长,跌跌撞撞的终于撞开了卧室的门。
可喝醉的蓝忘机实在不安分,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在她肩上,走了几步便撞翻了地上放着的药篓,一下子药材散落一地。
初闲有些无语,费力地把蓝忘机扶到床上后,她便起身要去将药材捡起来。
“去哪?”蓝忘机颜色极浅的眸中尽是迷离的神色,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初闲的手,面颊上有着淡淡的酡红,呼吸清浅。
“……捡药。”初闲凝视着他仿若冠玉一般精致绝美的五官,淡淡开口,放软了语调。
“不要了。”蓝忘机手上却始终紧紧的抓住初闲。
“……浪费。”初闲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蓝忘机讲道理,她感受到了蓝忘机抓着她的手的力量,下意识带着点低低的诱哄的味道,干脆坐到床边。
“…………你……足够了。”蓝忘机感到初闲在身边,安心的闭上了眼,嘴里呢喃着些什么……
你,足够了。
……是吗?
思及此处,她唇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院里的福婶看见初闲后,热情的打了招呼:“呦,初姑娘,昨夜百花节玩得可好啊?”
“当然。”初闲笑意荡漾,明眸善睐,“也多谢大家的款待。”
“你和你家相公一同绑红绳了没呀?”福婶一脸慈祥的问道。
“绑了。”初闲闻言有些局促,停顿片刻低下头解释道,“但我和他,并非夫妻关系。”
“哎呦,都一起绑了红绳了。不是夫妻,也是夫妻了。”福婶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调笑着,“在我们西灵村,百花节若是男女一同绑了红绳到神树上,便是结为连理的意思。二人也会受到神树的祝福。”
“这……”初闲眸中闪过一丝震惊。这绑红绳的习俗,原是这西灵村的嫁娶礼仪吗?
“你家相公,他不是知道的吗?”
“……他,知道?”初闲一瞬间只觉得脑子有一些卡壳,转不过弯来,蝶翅般的睫毛轻颤。蓝忘机他既然早已经知晓,那他为何还会?
她暗自想着,脸颊不可抑制的越来越烫,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福婶看了面色红润稍显羞赧的初闲一眼,而后笑着走远了。
那表情让初闲隐隐觉得是自家闺女要嫁人了一般,她顿时更觉得窘迫。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紧闭着的房门,终是缓缓的推开了。
一个身穿白衣的谦谦君子稳步走了出来。初闲看蓝忘机此刻的正人君子的模样,脚步半点不虚浮,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皎洁如山尖皑皑白雪。
若是往常,初闲应该会借机揶揄他几句,但此刻的初闲还没有消化刚才从福婶那里听来的如同惊雷一般的话。
想问,但又不敢问,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她一度觉得很苦恼。
蓝忘机如水的目光已经淡淡的扫了过来,落在出现的脸上后闪过一缕不自在。
“昨晚我……”
初闲望着他不说话。
蓝忘机微敛神色:“算了,无事。”
半晌,薄唇轻启。
“兄长,传信来了。”蓝忘机凝视着初闲,冷若冰霜的面色异常凝重:“颇为棘手。”
“何事?”初闲见蓝忘机神色如此,自然不会是小事。
“赤峰尊,于前几日,死于兰陵金氏百花宴。”蓝忘机低低地说着。
“怎么会……死因呢?”初闲微惊,日前她还与赤峰尊在金陵台会面过,不曾想……赤峰尊功力深厚,断不会轻易折损,又或是,为人所害?
“死因不明。”蓝忘机也明白初闲所想。
“果然棘手。“初闲伸手拖住自己的下巴,凝眉沉思。
“不仅如此。”蓝忘机神色未改,又显冷凝之色,“薛洋,成为兰陵金氏客卿。”
“怎会?这……”饶是初闲一向性格清冷,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那么,当年栎阳常氏的灭门惨案……?”
薛洋可不是什么善类,初闲也算是跟他几番交手了,自是清楚此人的心性。兰陵金氏又怎么会贸然招收那样的客卿?
“当年栎阳常氏唯一的幸存者常萍,翻供了。”蓝忘机转身,颜色极浅的眸子凝视着初闲,那一眼却望得很深。
“怎会如此?”
“非但如此,日前常萍,已死于凌迟。而且……”
“而且什么?”初闲微微敛眉,心底深处隐隐扬起一丝不安。
“凌迟她的那把剑,正是‘霜华’。”
“晓师兄的‘霜华’?怎么可能……”初闲皱着眉喃喃道:“所以……现在江湖人都认为……是晓师兄报复所为?”
“……”
蓝忘机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白雪阁被屠,晓师兄失踪,就连清河聂氏的赤峰尊也……接二连三,莫非是一场阴谋?”初闲伸手抚上自己的下巴,而后细细思忖了一番,“此事绝不简单。这很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初闲突然抬头看他,而后开口,“所以,我们要回一趟姑苏了?”
蓝忘机微不可察的颔首。
“既然如此,原本栎阳常氏的命案是归清河聂氏所管,如今赤峰尊已逝,当如何处理?”
蓝忘机闻言,本就皱着的眉头愈发紧皱。
“当年栎阳常氏的灭门惨案,还有一个人在场。”最后一句几乎是被蓝忘机叹息着说出来的,那语气淡得不能再淡了。
初闲眼神询问。
蓝忘机不答,目光却直直地看向她,看的她心底一阵不安。
对了,她想起来了,是有一个人,当晚也在栎阳常氏。
她顿觉泰山压顶。
“不,不会吧……“初闲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看着蓝忘机问道。
蓝忘机依旧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这笔帐现在,在我的头上?”初闲不由哀叹道,“现在仙门百家认定我才是常氏灭门惨案的元凶?”
蓝忘机微阖双眼,沉默不语,皱着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面色已然是一片无奈和低沉。
“这果然,才是属于我的命运啊。”
初闲感到自己已经偷得浮生几日闲,但终究要面对自己的宿命,所谓正与邪的宿命。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此刻也不过是江湖人叹江湖事的那一抹苍凉而已。
这话到了嘴边,终究化成了唇边一丝一缕的凄凉。
“我忽然有点想念魏兄……”初闲略微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要是在的话,哪轮得到我。”
蓝忘机皱眉,略微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含光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容小女子问一句,您打算何时出发回姑苏啊?”
“不宜耽搁。即刻动身。”蓝忘机手握着“避尘”淡淡一语。
初闲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忆起了曾经的蓝忘机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刻板模样,却是如此温柔而强大,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一直以来都让她觉得心安又可靠。
“好。”
初闲轻轻执起“浮灯”,而后指腹轻轻拂过“浮灯”赤铜色剑柄上的雕花,轻轻一声低叹。
又要开始了吗?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她一直以来所希冀的闲云野鹤,踏遍四时山川,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妄想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只闻得一声轻叹低吟。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