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面对着朴素的铜镜，初闲微微伸手将将长发轻轻束起，高高的挽成一个闲适的流云髻。而后，缓缓的戴上银色发饰，银色的链条如同流苏一般点缀在两侧鬓发之上。
她依旧眉睫玲珑，一身赤色镶嵌着海棠花，面容清绝，却不似当年在岐山时的盛装华服，仅仅略施粉黛。
远处的繁华热闹声已经不绝如缕的传入了她的耳内。
初闲仰头看去，天空中细碎的繁星汇成了一条浩瀚无垠的星河，涓滴汇入眼底，既明亮又纯澈。
西灵村本就亲近大自然，举目望去四下均是绿野。今夜更是四处张灯结彩，繁华似锦。目之所及处，百花争奇斗艳，琳琅满目应接不暇。虽不同于城内的繁华，却因为独特的风俗仪式和服饰妆点而别有一番风味。
风中似乎都隐约透着百花的馥郁芬芳，暗香浮动。
眼前妙龄的少女们纷纷带着银色的手镯和束发，手里更是提着盛满鲜花的花篮和赤红色的彩带，四处谈笑游逛，一番惬意。
不远处有一棵苍老遒劲的百年古树，枝繁叶茂，盘虬卧龙。初闲听福婶说，这是他们西灵村的神树，古老又神秘，百年来都是大家信奉的习俗，只要虔诚的对着它祈祷，便可以心想事成。
每到此时，人们就会将自己的心愿偷偷诉说给神树听，并把带代表自己心意的红绳系在树梢上。少男少女牵着手，一起将红绳绑在树枝上，便是结下连理的心愿。
初闲不由内心一阵感慨，她虽然经常如此贴近大自然，但却第一次觉得这一切如此美好。
她轻轻推开院门的柴扉，走向外街。
一道清脆爽朗的女声突然传来。
“等等，这位小哥，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少女的声音清澈如水。
“在下蓝忘机，并非西灵村人。”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名字，她猛一听见这个声音，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
她举目望去，目光的尽头是一抹纤白如雪的身影，恍若月光般清冽。
“那么这位小哥？你可曾娶妻？”少女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开朗明媚，不同于初现的低靡冷淡。
不远处的蓝忘机似乎微顿了一下，进而微微摇头：“不曾。”
“太好了！我一眼就喜欢上你了。”那明媚动人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期待与兴奋。
初闲有些惊讶，西灵村民风淳朴，热情开朗，女子亦是性情直爽，不拘小节。
样的资格和能力，站在他的身边。
一向不近女色的蓝忘机，似乎也被如此直接的表白怔住了。
“我叫管彤，我们西灵村的女子对感情之事一向大方，不拘小节。你可愿娶我为妻，跟我一同留在西灵村？”女子的声音如此清越醒目。
如此直接大胆的示爱，或者说是求亲更加合理，让初闲不由得有些自卑。
自己从来没有像她这么勇敢，这么果断、这么直接。即便竭尽所能，自己也并不一定有这般魄力。
初闲低着头，瞳孔中眸光山闪动，她默默的退开了几步，眉眼间有些许潦倒惆怅，而后只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她只是，不想再听下去了而已。
没有勇气，再继续听下去了。
初闲转身走入人群，西灵村的人认出她都热情的喊着她“初大夫”，而后拼命的将手中的鲜花塞到她手里。
初闲有些惊讶，微微无奈的接过村人热情赠送的花朵，一簇一簇一团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最后鲜花实在是多的让她拿不了了，她干脆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席地而坐，身边满是簇拥着的鲜花。
一道纤白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她。
初闲没有抬头，她知道是他。她太熟悉了，他身上的兰香依旧沁人心脾。
月色映照在蓝忘机的身上，不知是阴晴还是圆缺，依旧染就一片洁白如霜的凝华，犹如山尖皑皑的白雪。
风过，熟悉的目光、熟悉的人影，恍如当年在姑苏的檐下，轻吟旧诗几行时的无邪。
蓝忘机手上拿着一根纤细的红绳。这便是西灵村的规矩。
“……你来了。”她匆匆扫了一眼蓝忘机手上的红绳，心底有些凉，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蓝忘机不语。
他只是深深凝望着她，万花丛中，她一身怯红的衣裳，明媚如海棠满天繁星映出她眼底的几缕仓皇。
“看你在忙，就先过来了。”她见蓝忘机没有回答，也觉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开口解释了些什么。
“我没有答应她。”蓝忘机的嗓音带着温柔的磁性。
初闲心底一顿，他知道她看见了……他说这话，是为了让她安心？
“是吗……”她有些动容，却始终低着头没敢看他。
“我已有心上人。”蓝忘机定定的凝望着她，目光闪过潋滟的神色，带着不可逃避的穿透性锁定着她的眼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神采。
初闲闻言将头埋得更低了，似在思量，又似在逃避。她不敢看蓝忘机的眼睛，那如同山海一般波澜壮阔的浅色眼眸，只一眼便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红绳。只想和你一起绑。”蓝忘机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不自觉放淡了语气。
“我有点饿了。”初闲有些窘迫地站了起来，一边转移着话题，一边快步离开。那架势、那速度，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还没等她走几步，手上便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熟悉又难忘，暖到心底。
蓝忘机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停止前行。
她的呼吸瞬间一滞，重瞳闪过一丝堂皇。
“阿闲。”蓝忘机低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近在咫尺，恍若温声细语在耳边呢喃，却带着丝毫不可抗拒的味道。
初闲微微颤抖着，不敢回头。
蓝忘机微微皱了皱眉，手上轻轻一使劲儿，眼前的人立刻被拽进了他的怀里。她依旧娇小纤细、仓皇的眉眼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的某种小动物一般微微瑟缩着。
“我只想和你一起绑。”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
他的声音本就无比惑人，温柔而强大，更是轻易便可击溃初闲的心防。
她突然觉得视线变得朦胧，湿意濡染，蓝忘机的面容在她眼里却愈渐清晰。周围的世界仿佛此时此刻与他们无关，天地间，只剩眼前这个人，只剩这一双眼睛。
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一刻，她看他看得如此真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月光里盈盈生长，永不凋谢。
初闲在心中哀叹，所谓地老天荒，可能也就是这一副模样吧。
“我不过一介闲散江湖人士，此生注定漂泊。你含光君蓝忘机，此生亦只属于天下人。”初闲的语气中夹杂着些微哽咽，抬眸望他：“所以……”
初闲望着他，眼里稍纵即逝的光芒，斑驳落寞。
蓝忘机定定的看着她许久许久。她的呼吸、神态、眼神、表情，分豪都在他眼内。而后，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淡得不能再淡了。
“你总是如此。”蓝忘机轻叹一口气，“一遍一遍在我面前撒谎。”他语气平淡轻浅却带着凌厉的气势，一字一字清楚的传进她的耳内。
“我没有。”初闲别过来脸去不看他。
“你曾说过，此生不会再骗我。”
“你也曾说过，如果还有将来，你就留在我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她就这么凝望着蓝忘机，听着他一句一句说这这些她曾经给予的“承诺”。她的每一寸目光仿佛是醉了酒一般的依恋，迷幻、眩晕。心底的哀伤如大江大河般翻涌而出，积聚成眼眶内滚烫的热度。
她仿佛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沉沦了下去，再也没有理智，没有思考，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蓝忘机知道，她璎珞般的重瞳一向如水般清冽纯澈，就像夜空中迷离的繁星，就像此刻，如梦似幻，缠绵悱恻。
而那双动人的璎珞色眼眸深处，是一抹纤白的身影。
如今你的谎言还能骗到我吗。
你的诺言，难道就着轻易的不兑现了吗。
“阿闲，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留在我身边。”
刹那间，初闲恍若醉倒在他如同深空一般的琥珀色眼眸里，仿佛漩涡一般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纤细的手指缓缓握住了蓝忘机手上的红绳。
那鲜艳的红色，仿佛海棠花一般带着些许不惜胭脂色的桀骜，在寂静的夜空中妖娆的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