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兰室。
蓝曦臣正低头翻阅着书籍，虽是仪态雍容，温文尔雅，但眉宇间却凝着少许惆怅。突然，他葱白的手指动作一滞，而后他缓缓勾起唇角，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初姑娘，既然来了，不妨现身相见。”蓝曦臣没有抬头，只轻轻莞尔一笑，淡淡的说。
只见室内明黄的烛光一阵微弱的摇曳，一道赤红色的倩影，如鬼魅一般地在眼前闪过。初闲一身绯红色的衣衫，绮丽素雅，气质清冷出尘。
“见过泽芜君。深夜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初闲低头一抱拳，神色严肃冷冽。
“无妨，初姑娘是怕被人见到，给忘机添麻烦。我若追责于你，岂不是辜负了初姑娘的一番心意。”蓝曦臣嗓音温润，气质温逸，微微抬头亲切的注视着初闲。
被蓝曦臣说中了心思，初闲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初姑娘的气色好了很多，身体可是痊愈了？”蓝曦臣将手中的书籍轻轻放在书案上，抬眸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只见她一身赤衣轻纱，明艳照人。初闲本就容貌清绝，气质更是清冷出尘，眼眸一如既往的清灵。
“多谢泽芜君关心，已无大碍。”初闲谦逊有礼的答道。她对泽芜君一向十分敬重。
“既如此，忘机他也就放心了。”蓝曦臣亲和的淡笑，语言之间却有淡淡地调侃之意。
听见“忘机”二字，初闲眸中潋滟一闪。
“泽芜君，我今日是来告别的，我听闻了蓝老先生发难……”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在下实不该让二位为难，我今夜就会离开。”初闲开口请辞，伸手又是一抱拳。
“忘机他不会同意的。更何况，初姑娘遭人追杀，眼下云深不知处是最安全的。”蓝曦臣闻言微微皱眉，神色略有些无奈。
“泽芜君如何知晓？”初闲有些意外，自己被人追杀的事情，泽芜君是如何知晓的？
“忘机他开启了云深不知处的禁制，想来是对初姑娘的处境有所了解了。”蓝曦臣浅笑一语，雍容尔雅一如往昔。
“……我不能，拖累云深不知处。”初闲踌躇的答道。当年如此，现在也如此。
“忘机他，可知晓？”蓝曦臣淡淡抬眸询问道。
“他有他的抉择，我有我的抉择……”初闲无奈皱眉，低低地回答伴随着隐约的清浅叹息，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蓝曦臣。
“如此，便罢。”蓝曦臣舒展了眉头，轻轻一声叹息，不再多言。
“另有一事相告。”初闲神色淡漠，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这是我开的清心药方，有凝神静心和安眠的功效。如有需要的话，可以转交给赤峰尊。”
“想不到初姑娘还记得此事，当真玲珑剔透心思。”泽芜君闻言略感意外，随即却又笑意盈盈的看着初闲，“这几日，也多亏了初姑娘，我蓝氏众人问诊也方便了许多。还未向初姑娘道谢。”蓝曦臣向初闲道谢，心想初姑娘医者仁心，忘机的眼光果然不差。
“不敢当。”初闲低语，“我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语毕，初闲朝着蓝曦臣盈盈一拜，一个谦恭的大礼。
而后赤色的身影，恍如一阵烟尘般，在妖娆的夜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蓝曦臣见初闲远去的身影，温逸的神色不变，平静地对着一侧的空气说道：“如你所料。”
而后，一侧薄纱帘幕后缓缓走出一抹纤白的身影，刀削般伟岸清隽。正是蓝忘机。
“如你所料，她今晚就走。”蓝曦臣抬眸淡淡的望向一侧的蓝忘机。
蓝忘机却早已神色了然，眉眼间是一片动人的清明。他凝神沉默半晌，而后薄唇轻启：“兄长，我……”
“去吧。”蓝曦臣一勾唇角，头也没抬就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似乎对蓝忘机想要说的话早有所料。
蓝忘机沉默片刻继续开口：“叔父那边……”
“无事。”蓝曦臣又头也不抬的淡淡回复了一句。
“多谢兄长。“蓝忘机朝着蓝曦臣微微一抱拳，谦恭的行了一礼。
蓝忘机离开后，蓝曦臣不由地轻轻叹一句。
“希望你们，都能比上一代幸运。”
云深不知处山门。
初闲一身赤色纱幔，裙角沾染着醉人的胭脂色。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下，女子如同绽放的海棠花一般瑰丽。她手握“浮灯”赤铜色的雕花剑鞘，而后默默回头望了云深不知处一眼。这一眼，缱绻万千。
夜风飒沓，辗转拂过女子乌黑的长发，任其肆意翩舞。
“浮灯”幻化成了朱雀的样子，围绕着她飞了几圈，最后落在了她消瘦的肩上，叽叽喳喳了几声。
初闲轻笑一声，明艳动人，而后无奈的说：“舍不得，又能如何呢？”
她有些惆怅，眉目间凝着淡淡的惋惜和不舍。
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蓝忘机。
他仿佛是一缕照在了自己身上的洁白月光，白璧无暇，明亮夺目，却也清澈如雪，凛凛不可犯。
思及此处，她眼眸深处氤氲出几分浓厚的悲伤。
一丝一缕的疼痛，在心底深处汇成了无边无尽的大江大河，波涛汹涌。
也许，此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她想到云深不知处开启了禁制，她这一走，他马上就会发现。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低头一叹。走吧。
不必聚散依依，因为她不配。
“浮灯”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突然猛地扑扇了两下翅膀，轻叱了几声，似乎是在呼唤初闲回身。
初闲见状略感疑惑，猛地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月色下，蓝忘机一身雪华，白衣胜雪，犹如霜花雕刻过的五官如雪般明澈、冷峻。一片寂静的深空，月色的光辉也不如蓝忘机的眼眸耀眼。
他只默默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平静的凝视着她，这目光有着大海一般的暖意和温柔。
恍若久别重逢，将回忆沉淀。记得别离那天，在玄武洞里，即便天塌地陷，也像这样让你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如何在此？”
初闲震惊的看着他，他的脸，他的眼睛。
“我说过，会同你一起。”蓝忘机的语气格外的温柔，就像当年在玄武洞的时候一样，如梦似幻，缠绵悱恻。
她只觉仿佛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沦陷了下去，自此万劫不复。
他总是如此，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出现，让她自以为好不容易筑立起来的防线和倔强一次次全盘崩溃。
因为她一生所求，也不过是风雨中与他厮守。
然后吟一生白首，死生契阔。
她突然明白了，即便她的父母，曾经拼尽全力也没有在一起，但他们却始终不悔无怨。
“你可想好了，此一去，便是离经叛道了。”初闲平静地望着他深深的望进他颜色极浅的眼眸。
蓝忘机闻言却低头轻笑，眉宇间一抹了然。
这淡淡的一笑似乎太过晃眼。
初闲记忆中，他似乎很少会笑，特别是在人前，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刻板模样。
“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感觉，我也想体验一下。”蓝忘机淡淡的咀嚼着这句话，说到初闲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风味。
“看样子是魏兄改变了你。”初闲挑挑眉。她知晓魏无羡身为夷陵老祖的那段过往，却不曾想蓝忘机也有所改变。
“不是他，是你。”蓝忘机凝视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她身边。
他只定定的望着她。
这目光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极力上前，与她并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