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酒醒人静奈愁浓。残灯孤枕梦,轻浪五更风。
一夜的辗转反侧。
当初闲恍惚的找回意识,竟不知今夕何夕。
四下察看已是晌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兰香,让人神清气爽,也莫名的让人忘记戒备。初闲缓缓起身,左肩处的伤口仍旧隐隐作痛,她轻轻动了动肩膀。
脑海中,昨夜的画面一闪而过。她顿觉有些无措,轻轻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好像还有余温没散。
她轻轻推开了房门,走出静室。
此刻艳阳高照,走廊里阳光耀眼,让人心安惬意。满院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叶脉浅绿,鹅花细丝,乔木相缠,满眼的赤红色显得分外的妖娆夺目。
初闲微怔,潋滟双眸一颤。海棠,是她最喜欢的花。
身边有年轻的蓝氏子弟送来膳食,她忙叫住他,“请问,这花是……”
“这是含光君吩咐栽种的海棠花。”蓝氏子弟抬头打量了她一眼,低低回答。
“他……吩咐的?”初闲喃喃道。
“正是。含光君说这个季节该有海棠。他一向都是亲自打理,浇水施肥或者修剪花枝。”蓝氏子弟一边回答着初闲的话,一边把膳食放下,而后抬眸打量着她,这目光似乎带着些许探究和不满。
初闲沉默不语,面色愈发清冷。
见桌上的膳食,对着蓝氏子弟轻道一句:“多谢。”她瞥见全素的膳食,低低的问了一句:“有酒吗?”
“蓝氏家规,禁酒。”那蓝氏的小弟子皱皱眉,严谨地回答道,而后又补充了一句:“含光君又添了一些家规。”
家规,又加了?原本就有三千多条,现在岂不是更多了。
初闲挑挑眉,忽然想到自己曾经也被蓝忘机罚抄过不少遍家规,但似乎自己一直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些条条框框,每每抄了一些就开始乱涂乱画。
她不由轻笑了一声,而后问道,“他在哪里?”
那蓝氏子弟见状又皱了皱眉头,看向她的眼神中似有淡淡的不满,低低答道:“含光君此刻在冷泉。”
而后,那年轻的蓝氏子弟作了一揖便回头就走。
初闲走出静室。一路上经过的所有蓝氏子弟见到她,似乎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而且看着初闲目光都略带不满。
初闲微微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走至后山。
初闲意外的看见草地上一群一群毛茸茸的兔子,正窝在一起开心的吃着云深后山的草。雪白的毛团,漫山遍野一簇一簇,可爱极了。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兔子啊?
初闲随手拎起一只,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兔子还戴着蓝氏的抹额。这莫不是蓝氏家养的兔子……
“你就是抢走湛哥哥的坏女人吗?”突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初闲低头一看,在兔子堆里,有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正怯生生的看着她。
“你是?”初闲疑惑的问道。
孩子不答话,警惕地盯着她又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你是坏女人。”
初闲起初有些疑惑孩子的话语,但仔细想想却也明了了,自己来路不明,又是世人口中喊打喊杀的妖女。
“是啊,我可会吃人,专吃不听话的笨小孩。”而后初闲突然笑了,这孩子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还挺可爱的。
小孩子依旧怯生生的看着她,有些害怕的说:“我不是……不听话的笨小孩。”
初闲暗自想着,就连小孩子都这么喜欢蓝忘机。
“我可抢不走你的湛哥哥……他可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只属于天下人……”初闲淡淡地咀嚼着,这几句话仿佛是对自己说的。
“湛哥哥,湛哥哥最好。”
初闲轻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果然天真无邪。
“你叫什么?”
“蓝……愿。”小孩子绞着自己的衣服说道,睁着大眼睛瞧着她。
初闲轻笑着,“蓝愿,是个好名字啊……”
她本想走近几步,可蓝愿见她靠了过来,立马撒腿就跑,仿佛很害怕的样子。
初闲看着孩子跑远的身影,无奈叹息。
自己果然是“恶人”啊。
她望着漫山遍野的“雪团子”,忽然羡慕的很。
兔子多好啊,无忧无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冷泉。
冷泉处弥漫着浓雾,阵阵兰花的幽香沁人心脾。
初闲穿着一身男装,白衣绣着姑苏蓝氏的云纹,显得素雅清丽,她顺手将乌黑的长发高高绾起。她的气质本就清冷,此刻愈发清净干练。
她缓步走入冷泉的迷雾中,只见浓雾深处的冷泉中有一模糊的纤白身影。
蓝忘机此刻立于冷泉深处,一袭简单的素白长袍,松垮的披着,气息依旧如雪般漠然冷冽,那宽大的白衣下,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乌发沾染了些冷泉里冰凉的水雾,贴在俊美的脸侧。
他背对着她,伟岸宽厚的脊背上隐约可见几道伤痕,有旧的鞭痕,还有一些新的青紫。
他受伤了?是因为那些追杀她的人吗?
初闲皱眉,璎珞般的瞳孔闪过一丝潋滟。
蓝忘机本闭目养神,忽然听见身后的动静,而后一悦耳又清冷的女子声音传来。
“你受伤了?”
蓝忘机闻言缓缓睁眼,微微侧身,循声望去。女子曼妙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灵秀飘然,清瘦却坚韧。她穿着男装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几年不见,五官更加成熟清韵。
她就这么直接的来了冷泉,旁若无人的模样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此女子似乎始终不知男女有别。不过昨晚过后,自己似乎也没有这么说的资格了。
思及此处,蓝忘机淡淡收回目光,而后缓缓转过身,水珠不断顺着他的面颊和肌肉缓缓滑落,滴落在冷泉中销声匿迹。
“无事。”他薄唇轻启,淡淡一语。
“是因为追杀我的人吗?”初闲却不觉无事,微微敛眉,脸色严峻。
“何人追杀你。”蓝忘机没有回答初闲的话语,只回头看她,而后清楚地询问了一句。
“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罢了。”初闲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着。
蓝忘机皱眉,如玉般的清隽的面颊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又来了。
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这一点上,也跟从前一模一样。她还是她,始终没有变过。
初闲挑挑眉,看着蓝忘机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胡扯,于是又开口问道:“你身上的戒鞭,是怎么回事?”
但蓝忘机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见他从容的从冷泉中走了上来,衣袂沾湿着水滴紧贴着肌肤,缓缓朝着自己靠近。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你……”初闲见蓝忘机的模样,有些愣神,话语里有些局促。
迷雾中二人只隐约得见轮廓,但他们靠得极近。
蓝忘机肌肤如玉,腹肌健硕,腰身精瘦,已经不是当年的清秀少年人的模样。
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的近了,蓝忘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初闲几乎能够看清楚,他身上沾着的细密的水珠,正悄无声息一滴一滴下滑。
空气骤然升温,又是那种微妙的潮湿感。
昨天夜里的那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她努力想要摆脱这种窘迫的困境,但脑海中一直不住冒出昨晚的画面。
初闲只觉得更加窘迫,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你做什么……”
蓝忘机眼神中隐隐透着不悦,却又向前迈进了一步,目光紧锁着她的脸,不放过她面上的一丝表情。而后,依旧面无表情的伸手取走放在她身后的青石上的衣物。
蓝忘机慢条斯理的将中衣披在自己的身上,由始至终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目光更是没有离开过初闲的脸。
初闲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在耳边似乎无限放大。她只觉得脸颊微烫,心跳骤然加速。好近。他的脸,他的肌肤,他的肌肉,以及他身上淡淡的兰花香……见蓝忘机旁若无人的动作,她甚感心惊。蓝忘机的一举一动都细腻从容,此刻不知为何却意外的撩人。
披上衣服后的蓝忘机却没有离开,依旧维持着那个与她狭小的距离。他那颜色极浅的眸子夹杂着泠冽的气势紧盯着她,不发一语。
空气仿佛凝固了,蓝忘机的眼神带着压迫感,让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男女授受不亲啊……”初闲被他那逼人的目光盯得脊背一凉,下意识移开目光,心里有点发毛。
蓝忘机凉凉的打量着她,目光仿佛带有穿透力。他自是没有放过她面颊上的那一缕绯红。
呵,现在倒是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了。
可惜……太晚了。
“无妨。”蓝忘机挑了挑眉漠然收回目光,转身便缓缓走出冷泉。
无妨?!
初闲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话真不像雅正端方的蓝忘机会说出来的。此番,蓝忘机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从容却又强势,从前的知礼守礼此刻不见半分影子。
初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有余温未散去。
细细想来,之前在云深不知处,她也曾到冷泉来找过他。
他与她之间,在那暮溪山玄武洞里早已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思及此处,初闲只觉得面颊隐隐又有发烫的趋势。
“何事找我?”从身后传来蓝忘机淡淡的询问。
“……”初闲只觉得有好多问题想问,但一时间竟有些尴尬不知该问什么。
她下意识胡乱地开口,却说了一句实话:“想喝酒。”
蓝忘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扫来又有些许压迫感。
“酒寒,伤身。”蓝忘机打断她的话,语气清浅。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食古不化。初闲撇了撇嘴,没有把话说完。
蓝忘机收回目光,而后扬长而去。
空气中似乎传来蓝忘机的一句嘲弄:“没长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