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黄·四

这一夜，妖怪们忙着密谋，几个牵扯其中的凡人也同样睡不着。

卷藏馆内，百盏烛火被一一点燃，从外面看，灯火通明。裴思婧站于一排排卷藏经筒之间，手指拂过那些记载，从中抽出一本，细细翻看。

英磊和白玖端着宵夜跑了过来，白玖边跑边大喊一声：“姐！”

文潇立即作出噤声的手势，拦住二人，压低音量提醒：“嘘！别提那个字。”

白玖迷茫了一瞬间，后知后觉，原来文潇说的是那个“姐”字。

室内安静下来，裴思婧的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好似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我猜，你们应该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调查这个案件。”她合起了手上的书卷，三个月前，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命案。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鹿角符号，而凶手，正是我弟弟裴思恒。我当场……射杀了他。”

作为亲手杀死裴思恒的人，这世上绝不会再有人比裴思婧更清楚他究竟是死是活。

一个死人，绝不可能死而复生。

在调查裴思婧资料时，文潇记得案情通报上写着，在三个月前，裴思婧执行缉妖任务时，将亲弟弟裴思恒当场射杀，之后便辞去了崇武营统领一职。想来，弟弟的死始终是她解不开的心结。

白玖有些不解：“捉拿归案，量刑定罪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他？”

裴思婧攥紧了书卷：“因为他变成了妖。”

白玖更不解：“人怎么会变成妖呢？”

英磊皱了皱眉，有些不服气：“变成了妖又怎么样，又不是所有的妖都该杀。这是什么道理啊？”

裴思婧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望了她一眼，文潇叹了口气：“人有人性，妖也有妖性，万物皆分好坏。人们总说，人妖殊途，但殊的只是外在，并非本心。人们总是把不同当成恶，这才是偏见。”裴思婧出身猎妖世家，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除妖必尽，文潇能理解她，却也希望她能跳出家族给她的禁锢，去看一看真正的世界。

英磊也是妖，却也拥有一颗慈悲的心，会为死去的人诵经超度，不是所有的妖，都是恶的，也不是所有的妖，都应该被诛杀。

妖和人之间，并无不同，善恶皆有，共生共存。

卷藏馆内，蜡泪滴落。

白玖与英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文潇问道：“这个案子这么蹊跷，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裴思婧不假思索：“当然怀疑过……但验过三次尸，确认是妖，查无结果。”

文潇继续问道：“那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裴思婧：“照规矩，烧了。”

文潇蹙起眉头：“那我们今天见到的你弟弟是……”这世间万事万物，生老病死，自然之道，在从前，都没有人可以违背。

“死而复生？”英磊双手抱胸，“我不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术。”

“他不是今天突然复活的。”裴思婧看了看桌面上的卷宗，“之前送来这个凶案卷宗的，就是我弟弟。”

这听起来更加蹊跷了，白玖追问：“他为什么要给你送来这个卷宗啊？”

英磊推测道：“一定是他有冤情，他想要你帮他洗清冤屈！”

裴思婧摇了摇头，心口绞痛：“不，他的眼神让我知道，他恨我，想杀我，他想让我痛苦。”

“都不是，我闻到的，是阴谋的味道。”

赵远舟的声音传来，和他一起进来的是卓翼宸。

卓翼宸瞥了赵远舟一眼，语气笃定道：“裴思恒和乘黄之间一定有莫大的关联，找到乘黄，就有线索。”

屋内气氛紧张，赵远舟却倏然一笑，迎着众人的视线，他看向卓翼宸：“也许我们的猜测可以大胆一些，说不定，裴思恒不过是乘黄用来引我们去见他的诱饵呢？”

卓翼宸目光似要看透赵远舟，嘴角一勾，声音却十分冰冷：“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从前也不相信，这世间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力量，但是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好像大家都拥有着同一个秘密。”赵远舟的目光一一扫过英磊、文潇、白玖、裴思婧，最终落在了卓翼宸身上，他语气微沉，“你们都曾经见过同一个人，又或者说，是同一只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