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发现
银牌被我挂在卧室的墙上,每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它提醒着我,生活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可能性,不只是红毯、片场和闪光灯,还有靶场、汗水与精准到毫米的追求。
比赛后的第三天,刘明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明天开始新训练,早上七点,别迟到。”
我盯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三个月来,刘明的短信风格我已经熟悉:从不寒暄,直奔主题,像他的射击教学一样干净利落。
“什么训练?”我回复道。
手机几乎立刻亮起:“军用狙击基础。有兴趣吗?”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速。
军用狙击?这已经远远超出了电影准备或业余爱好的范畴。我该拒绝吗?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接触这类敏感训练是否合适?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压倒了顾虑。
我想知道,在刘明眼中,我究竟能走多远。
“有兴趣。明天见。”
我按下发送键,像是开启了一扇未知的门。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锐锋俱乐部一个从未去过的地下训练场。
这里比楼上更加隐秘,墙壁是深灰色的吸音材料,灯光冷白而精准。
空气中弥漫着枪油和金属的气息。
刘明已经在等我了,身旁的台子上放着几把外形威猛的枪支,与之前训练用的运动气手枪截然不同。
“这是GBQ-17式狙击步枪,”他轻拍其中一把,“5.8毫米口径,有效射程800米。”
我小心翼翼地触碰冰冷的枪身,感受到一种陌生的重量感。
“我可以学这个?”
“先学理论。”
刘明递给我一叠资料:“军用狙击与运动射击完全不同,需要考虑风速、湿度、地转偏向力,甚至地球曲率。”
我翻阅着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让我头晕。
“这...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
刘明嘴角微扬:“后悔了?”
“不,”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是需要个好老师。”
他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向靶场控制台:“那就别浪费时间。今天先学站姿和呼吸控制。”
就这样,我的训练进入了全新阶段。
每周三次,我会在清晨来到这个地下靶场,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准军事狙击手”。刘明的教学比以往更加严格,每个动作都要重复上百遍,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再来,”他的声音在靶场回荡,“肩部放松,呼吸要稳。”
有时他会站在我身后,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调整姿势。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最初让我分心,但渐渐地,我开始享受这种专业指导带来的安全感——有人如此专注地关注着我的每一个进步。
一个月后的周末,训练结束后,刘明突然问:“你会游泳吗?”
“会啊,”我擦着额头的汗水,“小时候学的,后来拍古装戏需要水下镜头,又专门训练过。”
刘明点点头,罕见地流露出犹豫的神色:“能...教我吗?”
“你?”我惊讶地看着他,“国家一级射击教练不会游泳?”
“小时候溺水过,”他简短地解释,“一直没克服。”
我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像是某种自我安抚的动作。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我透露个人往事。
“没问题,”我轻声道:“什么时候开始?”
第二天下午,我们来到一家高档酒店的室内泳池。
我特意选在工作日的下午,确保人少安静。刘明穿着我给他买的深蓝色泳裤,站在池边,肌肉线条分明却僵硬得像块木板。
“先从浅水区开始,”我示范着基础动作,“感受水的浮力。”
刘明跟着我下到齐腰深的水中,表情严肃得仿佛在拆弹。
当水漫过胸口时,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看着我,”我站到他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腰部,“水不可怕,它其实在托着你。”
我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肌肉紧绷如弓,心跳快得惊人。
这与我熟悉的那个冷静自若的教练判若两人。
“试着浮起来,”我引导着他,“我会一直扶着你。”
经过近两小时的耐心尝试,刘明终于能够在我扶持下短暂漂浮。
当他第一次成功完成这个基础动作时,眼中闪过孩子般的惊喜。
“我做到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做到了。”
我笑着松开一些支撑:“看,水没那么可怕。”
他立刻紧张地抓住我的手臂,我们四目相对,在水中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水面上,折射出的光斑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看清他瞳孔中细小的金色斑点。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我慌忙松开手,假装调整泳镜掩饰自己的慌乱。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说道:“循序渐进比较好。”
刘明点点头,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
但当我们离开泳池时,他罕见地道了谢:“谢谢你的耐心。”
“彼此彼此,”我笑着用毛巾擦头发,“你教我射击时不也一样耐心?”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下周继续?”
“当然。”
就这样,我们建立了一种奇妙的互教互学模式:他带我进入军用射击的世界,我帮他克服对水的恐惧。
每周两次游泳课,三次射击训练,其余时间各自工作,却总会在微信上分享一些琐事……比如他发来的枪支维护视频,我转发的游泳技巧文章之类。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们在常去的蓝山咖啡馆碰面。
这是一家隐蔽在小巷中的独立咖啡馆,木质装潢,爵士乐低声流淌,顾客稀少。我们喜欢坐在角落的沙发座,那里有整面墙的书架作为天然屏障。
“你的闭气时间又进步了,”我翻看着刘明的训练记录本,“上周已经能达到一分半了。”
“还差得远,”他抿了一口黑咖啡,“你上次在水下拍摄能闭气三分钟。”
“那是工作需要,”我笑着摇头,“而且用了特殊技巧。”
刘明放下杯子,突然问:“为什么选择当演员?”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
我搅动着杯中的拿铁,思考该如何回答。
“最初是因为...逃避吧。”
我缓缓开口:“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总吵架,学校话剧社是我唯一感到自在的地方,后来被星探发现,觉得能赚钱养家,就一路走到现在了。”
刘明静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得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记忆。
“你呢?”我反问道,“为什么选择射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那道疤痕:“我父亲是军人,从小把我当兵练,射击是我唯一做得好的事情,也是...唯一得到他认可的方式。”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我能感受到下面暗涌的情绪。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
“那道疤...”我小心问他:“是训练事故?”
刘明的眼神飘向远处:“十八岁,全国青年锦标赛前夕,父亲给我加练,设备老化走火...”
他停下,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最终我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上的右手上。
他的皮肤温暖而粗糙,疤痕的触感明显。
我们就这样静默了几秒,谁都没有抽回手。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我们交叠的手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
“其实...”我轻声说道,“有时候我觉得射击比演戏更真实,在靶场,成绩就是成绩,没有炒作,没有公关,没有...伪装。”
刘明转过头看我,眼中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张小华,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真实得多。”
就在这时,我余光瞥见窗外一道闪光。
职业敏感让我立刻抽回手,但已经晚了,一个拿着手机的年轻女孩正对着我们疯狂拍照。
“糟了。”
我下意识压低声音。
刘明皱眉:“怎么了?”
“被拍了。”
我迅速戴上墨镜:“我们得走了。”
离开咖啡馆时,那个女孩还跟在后面,手机镜头毫不掩饰地对着我们。
我拉着刘明快步走向停车场,心跳如鼓。
“只是朋友喝咖啡而已,有什么问题?”刘明不解地问。
“你不懂,”我发动车子,“在娱乐圈,一张照片可以编出无数故事。”
果然,还没到家,我的手机就被经纪人的电话轰炸了。
“张小华!”
林姐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你和那个射击教练怎么回事?照片已经在微博上传开了!”
我打开微博,#张小华与神秘男子#已经上了热搜。
点开话题,正是咖啡馆里我们手叠手的照片,配文充满暗示:“偶遇张小华与一高大男子亲密约会,十指相扣深情对视!”
“林姐,那只是角度问题,”我疲惫地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
林姐冷笑道:“你知道粉丝和媒体会怎么解读吗?立刻发声明,就说是在为新电影《狙击手》做准备,他是你的专业指导。”
挂断电话,我看向副驾驶的刘明。他正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
“抱歉把你卷进来,”我内疚地说道,“公司会处理好的。”
刘明放下手机,表情复杂:“他们...称我为'神秘男友'。”
这个词让我们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刘明,”我终于打破沉默,“媒体就是这样,什么都能编,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们可以...”
“我不在乎。”
他打断我,声音坚定:“问题是,你在乎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击中了我。
我在乎吗?
作为公众人物,我习惯了被评头论足,但这次不同,这次涉及到真实生活中对我重要的人。
“我...”我斟酌着词句,“我不想因为外界的眼光而改变我们的友谊。但我也必须考虑...这对你的影响。”
刘明望向窗外:“送我回俱乐部吧。你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接下来的48小时如同噩梦。
尽管公司迅速发布了“专业指导”的声明,但网络上的猜测和讨论已经失控。
粉丝分成了两派:一派坚称这只是工作关系,另一派则开始“考古”我们之前的互动,寻找“恋爱证据”。
最让我心痛的是,有人挖出了刘明的过往,他的退役原因、家庭背景,甚至那次训练事故的细节,全部被曝光在公众视野中。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着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却只被当作八卦谈资。
第三天凌晨,我实在忍不住,拨通了刘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听。
“还没睡?”
他的声音沙哑,似乎也没休息好。
“对不起,”我直接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你的错。”
“但你是被我牵连的。”
我握紧手机:“那些关于你过去的报道...”
“都是事实。”
他平静地说道:“只是...不该以这种方式被公开。”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通过电波相连。
“刘明,”我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这一次,他的回答来得很快:“为什么不?”
这个简单的反问让我眼眶发热。
我仰头靠在床头,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我怕...这会影响到你正常的生活。”
“张小华,”他叫我的全名,语气中有种罕见的柔和,“我教过那么多学员,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愿意面对最深恐惧的人,你以为几张照片和几条八卦就能改变什么吗?”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
我突然意识到,在这段关系中,我才是那个畏首畏尾的人,我害怕真实的自己被看见,害怕在聚光灯外拥有真正的情感联系。
“明天老时间训练?”
我尝试着问,声音比想象中轻快。
“嗯。”
他简短地回答,但我能听到其中的笑意:“记得带泳具,你的自由泳转身还需要改进。”
挂断电话,我走到窗前,望着凌晨的城市灯火。
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我和刘明的聊天记录。
我往上滑动,回顾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训练视频、比赛照片、日常分享...
然后我注意到一件事:在我的相册里,有上百张刘明的照片。
他指导我时的专注侧脸,击中靶心时的满意微笑,甚至是他低头看表的随意瞬间...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记录了这么多关于他的影像。
这个发现让我心跳加速。
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这些照片,试图理解自己的行为。
翻到最近的一张,那是上周游泳课,他第一次独立游完25米后,站在池边甩头发上的水珠,阳光在他湿漉漉的皮肤上跳跃。
我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变暗。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也许,我需要重新思考的不仅是“是否应该发展亲密关系”,而是“我对刘明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