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权力
青铜匕首上的血垢已经碳化,却仍在诉说三千年前的罪恶。
我戴着混沌之力凝成的手套,小心翻转这把从玄天宗密库缴获的祭器。
刃身上的铭文在显微镜下显露真容,不是祷词,而是历任持刀者的名字,每个名字都被下任持刀者划去。
“祭司杀祭司?”
我让影像投射到墙壁上:“看,第三任持刀者'苍'字上的划痕,与第四任'琥'的起笔完全吻合。”
常晗的兔耳剧烈抖动:“他们连自己人都献祭?”
“特权阶层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我调出玄天宗近百年高层名单:“每年有七分之一的高阶祭司'升天侍神',实则是被系统淘汰。”
霜华从一堆古籍中叼出本皮册子,封面用血写着《祭人选录》。
翻开内页,记录着历代被选为“大牲”者的详细资料。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最后几页竟是祭司家谱,标注着哪些子弟“适龄为祭”。
“特权者终成祭品。”
我在光幕上画出权力结构图:“就像赵国那些'荣誉楷模',年轻时压榨他人,老了就被丢进'荣养院'等死。”
青柳突然指着图谱边缘:“你看这些连线!”
她发现的是条隐藏的规律:每个特权体系都会经历“造神-吸血-自噬”三个阶段,早期特权阶层确实能享受超额利益,但随着系统膨胀,中层特权者会被上层吞噬,最终顶层也因失去供养基础而崩溃。
“这解释了为何历代王朝难超三百年。”
我召来幻能沙盘,演示常国皇权更迭:“开国功臣被二代清除,二代心腹被三代血洗...就像蛇吞尾,永无餍足。”
为了验证这个发现,我们做了个大胆的实验。
我邀请十位赵国“高贡献者”进入特制幻境,让他们体验从底层爬到顶尖的全过程,结果九人在成为“首席评估官”后,仍被系统设定的更高存在“隐长老会”,判定为“可牺牲品”。
“荒谬!”
实验结束后,一位赵国官员撕碎了自己的贡献徽章:“我奋斗三十年,居然还是祭台上的羊!”
常瑗培育的“真相花”在此时派上大用场。
这种花的花粉能让人短暂获得混沌视界,看清系统中的能量流动。
当赵国使团来访时,我们让他们观赏花园。
花粉作用下,他们亲眼看到自己身上的“贡献点”如何被无形管道抽向虚空中的模糊巨影。
“那就是你们的神?”
我指着巨影问他们。
使团首领跪地呕吐起来,他认出了巨影的轮廓正是赵国的那位“开国君主”。
恐惧,才是特权体系的真正基石。
我在《破枷录》第一章就剖析这种心理机制:“人惧无常,故求神佑;神本虚无,乃生祭司;祭司畏失势,故造规仪;规仪繁复,民愈茫然...”
简言之,特权源于对失控的恐惧。
当个体无法保障基本生存时,就会将命运交给看似强大的存在,并甘愿付出一切换取“庇护”。
而特权阶层最擅长的,就是不断制造并放大这种恐惧。
赵国边境的调研数据印证了这点。在“荣誉评分”最低的村庄,民众反而最虔诚相信贡献制度;而高分区的“荣誉楷模”却普遍怀疑系统。
因为前者连基本温饱都无法保障,必须相信“努力就有回报”的谎言;后者已触及天花板,看清了游戏规则。
“所以解决之道是?”
常晗在研讨会上敲击沙盘:“是确保每个人都能掌控基本生存?”
我调出霁国幻能社区的数据:当居民拥有基础住房、医疗和教育保障后,对官员的谄媚行为下降87%,举报不公现象增加230%。
最有趣的是,社区首领的轮换率提高,因为“没人愿干这苦差事”。
“特权失去吸引力之日,”我指着数据图道:“就是平等真正到来之时。”
但这理念推行起来阻力重重。
第一批试点“平权村”遭到旧势力疯狂反扑,有个村长哭诉道:“如果不能再克扣口粮,谁还听我的?”
更有些贵族公开宣称:“贱民有了土地就会懒惰,必须让他们保持饥饿感。”
面对阻力,我决定用事实说话。
我在霁国北部划出十三个试验村,分别实行不同等级的权利保障,结果半年后,基础保障最完善的三个村,不仅经济产出最高,还自发组建了互助会取代村长职能。
“他们不需要老爷了。”
青柳翻看报告时惊叹:“互助会连纠纷调解都比村长公平。”
更震撼的是文化层面的变化。
当幻能剧院上演《谁需要老爷?》时,台下观众突然集体站起,即兴续演了下半场:农民用农具赶走税吏,工匠自行组织行会,连孩童都扮演起“小法官”裁决玩具归属。
演出录像被制成幻能水晶,我特意在其中加入混沌感应符文,当这些水晶流入赵国后,观看者会短暂获得“平权视角”,看清自己实际被剥夺的权利。
有个赵国的挑夫看完后,当众砸碎了自己的贡献计量器。
“我每天挑三十担水,”他举起鲜血淋漓的手,哭泣道:“却连给孩子多换块糖都不能!”
常国的新政则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李云将部分皇室土地改为“永业田”,任何耕种满五年的农户可获得所有权。
首批三百户农民拿到地契那天,玄天宗在当地的分坛被自发拆除,人们不再需要祈求“风调雨顺”的虚无承诺。
“权利是驱除恐惧的良药。”
我在《破枷录》中总结道:“拥有土地者不畏饥荒,掌握技艺者不惧失业,能自主婚嫁者不信媒妁...当人握得住自己的命运时,就不会跪求他人或者神明施舍。”
霜华发现个有趣现象:越是权利保障完善的地方,传统神祠香火越少。
北境有个村庄在获得医疗保障后,将瘟神庙改成了医馆,门口对联写着:“宁拜药架三炷香,不跪泥胎万叩首。”
当然也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
南康秘密通过《维权法》,将“擅自分配贵族财产”定为谋反罪;赵国新增“思想贡献点”,举报“异端言论”可获得双倍积分;就连霁国内部,都有贵族联合上书,要求“严惩僭越之徒”。
反击从污名化开始,玄天宗余孽散布谣言,称我推行平权是为收集“生魂之力”;赵国文宣院出版《懒民录》,将平权村描绘成寄生虫天堂;更阴险的是,有人篡改幻能水晶内容,插入“平权导致混乱”的虚假影像。
为戳破谎言,我做了个全境实验:在霁国所有幻能塔同步直播“平权村”的日常生活。
观众们看到的是,农夫在自有土地上试验新作物,工匠在自治工坊研发器械,甚至孩童都在参与“小小议会”决定游戏规则。
直播第七天,有个贵族子弟偷偷溜进平权村“体验生活”,结果被村民发现他半夜帮老妪修补屋顶。
问及动机,这个年轻人红着脸说:“在这里干活...至少知道为谁而做。”
《破枷录》的终章直指核心:“特权如冰,看似坚固,实赖严寒。若人人都有自身火源,何须跪求他人施舍温暖?”
书籍出版那日,恰逢霁国的冬庆节,按照旧俗,人们要向领主献“岁贡”祈求庇护。
今年却出现奇景:人们将《破枷录》放在贡盘中央,周围摆着自己劳动的成果——农夫放麦穗,工匠放零件,连孩童都放上了自制的玩具。
“这才是真正的供奉。”
我站在城楼上对民众说:“不是恐惧的勒索,而是自信的分享。”
当晚,十二个国家的边境同时出现“平权会”的焰火信号。
玄天宗决定反抗,他们派死士在霁国各处水源投“忘忧散”,企图让民众遗忘平权理念,没想到药剂被常瑗改良的“真相花”分解,反而让饮用者短暂获得混沌视界,看穿了祭司们最后的把戏。
在最后的审讯中,被俘的大祭司歇斯底里地喊道:“没有特权,世界如何运转?”
我没有说话,而是将他带到窗前。
窗外是霁国的清晨市集:商贩自主议价,巡卫按章执勤,学童结伴而行,没有呵斥,没有跪拜,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从容生活。
“看见了吗?”
我指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世界从来不需要特权,只需要不被恐惧扭曲的灵魂。”
远方传来新建学堂的晨读声,孩童们清脆的嗓音念着《破枷录》的结语:
“枷非神铸,乃自缚之,钥匙在手,推门即是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