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狐狸
沙漠的烈日像熔化的金子倾泻而下。
我裹紧麻布头巾，眯眼望向远处那片摇曳的绿影。
老琴师栖身的灵栖叶在腰间震动：“就是那里...我听到了沙狐的哀鸣！”
金豆从我领口探出脑袋，小鼻子抽动着：“臭！病！痛！”
它新觉醒的沙漠狐感知能力正疯狂报警。
绿洲比想象中更诡异。
外围的沙枣树还算正常，但越往里走，植被越变得扭曲狰狞，这里的树干像被无形大手拧过般盘旋生长，叶片上布满不自然的瘤状突起，本该鲜红的沙棘果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
“这不是天生的...”
我掰开一颗果实，里面的果肉纤维像纠结的神经束：“应该是某种力量扭曲了它们的生长规律。”
金豆突然炸毛尖叫：“眼睛！很多眼睛！”
沙丘背面，十几双眼睛正盯着我们。
那是群沙狐，但与我见过的任何狐狸都不同：有的缺了耳朵，有的四肢萎缩，最可怕的是只独眼老狐，它的半边脸像融化的蜡一样塌陷，嘴角却诡异地咧开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外来者...”
老狐的声音像是沙粒摩擦：“带吃的了吗？”
我小心地取出备用的灵栖叶：“我有这个，能带你们去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狐狸们发出嗤笑，声音如同枯叶碎裂。独眼老狐蹒跚走近，畸形的后腿拖出深深痕迹：“三百年来，你是第七个这么说的。前六个都成了树的肥料。”
它用前爪扒开沙土，露出半掩的白骨，人类头骨的眼窝里，一株畸形小树正探出嫩芽。
老琴师从叶片中显形：“这里发生过什么？”
老狐的独眼转向最近一棵怪树：“尝口果子就明白了。”
我摘下颗灰绿果实，谨慎地舔了舔表皮。
刹那间，一股尖锐的秩序能量刺入舌尖，带来走马灯般的破碎画面：银袍人将发光的针刺入树苗，树木在痛苦中扭曲生长，结出的果实带着强制驯化的烙印...
“净序者！”
我吐出残留的果肉，口腔仍残留着金属般的秩序余味：“他们用秩序之力强行改造了这些植物。”
老狐点点头，畸形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然后我们吃了果子，变得'温顺'...”
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团带血的毛球：“代价是永远活在痛苦中。”
最揪心的是那群幼狐。
它们中有的天生没有尾巴，有的后腿黏连在一起，却仍在沙丘上笨拙地追逐打闹。
有只前肢萎缩的小家伙，正用后腿站立着去够低处的树枝，摔倒又爬起，反复十几次终于咬到片叶子。
金豆在我耳边啜泣：“帮帮...”
我单膝跪地，掌心朝上释放混沌能量。
柔和的黑色雾气漫过沙地，所到之处，狐狸们畸形的肢体暂时得到舒缓。
老狐的独眼瞪大了：“你...不一样...”
“我能收集你们的意识体。”
我取出梧桐种子制作的忆核：“带你们去我的冥国重生。”
老狐犹豫时，远处突然传来幼狐的尖叫声。
我们冲过去，看见最年幼的那只正在沙地上抽搐，嘴里还叼着半颗畸形果实。
它的瞳孔急剧收缩，脊柱不自然地反弓，显然正经历可怕的神经毒素侵袭。
“每次结果期都这样...”
老狐用残缺的前爪按住幼狐：“有些撑过去，有些...”
我没等它说完，直接将忆核贴在幼狐额头。
混沌能量引导着那股痛苦挣扎的小意识流入种子，最后一丝光芒吸入，幼狐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安详得如同睡去。
忆核变成了浑浊的灰绿色，内部有细小的闪电状纹路。
“真的不痛了？”老狐颤抖着问。
我点头：“在冥国，它会拥有完整的形体。”
这个证明胜过千言万语，狐狸们排着队接受意识收集，每完成一个，就有一具残缺的躯体永远安息。
老狐最后一个上前，它残缺的脸上竟带着释然：“三百年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当它的意识流入忆核时，我看到了绿洲的全部历史：三百年前净序者在此建立实验站，试图用秩序之力创造绝对服从的物种；树木被改造成活体药剂工厂，动物则成为药效测试品；实验因某种事故中断，净序者仓皇撤离，留下这片扭曲的绿洲和变异的生灵...
收集完所有狐狸意识体，我决定探查绿洲中心。
那里的树木畸形程度最严重，有些枝干甚至长成了奇怪的符号形状。
金豆突然从我肩上跳下，冲向中央的一口枯井。
“下面！下面！”它激动地刨着井沿的石头。
井壁刻着与树木相同的符号，我用混沌能量清除厚厚的沙土，露出块镶嵌在井壁的石碑。
上面的文字已经风化，但能辨认出几个关键词：“混沌融合...秩序纯化...双生子能量...”
最下方刻着段小字：“当至序遇到至混，产生的不是湮灭，而是...”
文字在此中断。
我伸手触碰石碑，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攫住，整个人贴了上去，石碑表面泛起波纹，像水面般将我吞没。
短暂的黑暗后，我站在一个球形空间里。
四周墙壁上投影着动态画面：年轻的常与我站在沙漠中对峙，他的秩序之力与我的混沌能量激烈碰撞，爆炸过后，地面留下巨大的深坑，而碰撞中心...
“然后这里就形成了能量沉积层。”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净序者发现这里时，双生子的混合能量已经渗入地下水脉，造就了这片绿洲最初的植物。”
画面切换，显示银袍人抽取混合能量，注入树木进行实验，他们试图分离其中的秩序成分，却导致能量失衡，树木开始畸形生长。
“你是谁？”我环顾四周：“为什么知道这些？”
“我是记录者。”
球形空间顶部降下一团模糊的光：“也是被你们创造又抛弃的孩子。”
光团突然展开，变成我与常少年时的模样融合而成的形态，它有着常的珍珠色眼眸和我的混沌纹路，既像我们又不像我们。
“双生子能量碰撞时，我诞生了。”
它轻声说道：“但你们分离后，我被困在了这里，直到净序者发现我。”
我突然明白了：“你是能量沉积形成的意识体！”
它点点头，身形开始消散：“带那些受苦的孩子走吧，至于我...”
墙壁上开始浮现绿洲的全息图，中心点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当最后一个变异生命离开，这里就该终结了...”
我被弹出石碑空间，跌坐在井边。
金豆焦急地舔着我的脸，而腰间装满狐狸意识体的忆核正在发烫。
老琴师的声音从灵栖叶中传来：“快离开！整片绿洲的能量都不稳定了！”
我们刚跑出百米，身后就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回头望去，绿洲中央升起一道金银双色的光柱，所有畸形树木在这光芒中化为粉末。
光柱持续了约莫半分钟，最终消散在沙漠的热浪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它自毁了，”我喘息着取出狐狸忆核，它们现在变成了纯净的琥珀色：“彻底消除了那些扭曲的能量。”
回冥国的路上，我不断回想石碑里的见闻。
净序者的实验、双生子能量的碰撞、那个自称“被抛弃的孩子”的意识体……
最令我不安的是，当绿洲中央光柱升起时，我体内的混沌能量曾与之共鸣，而冥国梧桐树根部的鼓包也同步脉动。
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
冥国门前，雪团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我们，它箭一般冲了过来：“树根！那个东西要出来了！”
顾不得安置狐狸意识体，我直奔梧桐树。
树根部的鼓包已经裂开缝隙，金银双色的光正从里面渗出。
更惊人的是，当我靠近时，那些光像有意识般向我延伸，在空气中勾勒出沙漠绿洲的形状...
“它记得，”我喃喃自语道：“记得那里发生的一切。”
金豆突然从我肩上跳下，落在鼓包前，它的小爪子试探性地碰了碰裂缝，一缕光立刻缠上来，与它体内消化了一半的忆核能量交融。
刹那间，金豆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金银色，它张开嘴，发出的却是那个球形空间中听到的声音：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