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双生
雪国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脸颊时,我正发着高烧。
这病来得毫无预兆,前夜还在边境小镇的酒馆听游吟诗人弹唱,清晨就突然浑身滚烫。
客栈老板娘吓得不敢近前,隔着门缝喊:“客官不会是染了热魔病吧?去年村里死了十几个……”
青鳞从我怀中钻出,鳞片因高热而发红。
小青龙焦急地吐着信子:“找医师!你的意识体在燃烧!”
镜中的我确实被紫红色火焰包裹,更诡异的是胸口的紫罗兰印记,这从花鸟洲带回的“帝王紫”标本融入皮肤形成的花纹,正散发着幽蓝光芒,与火焰奇异地共存。
小镇唯一的医师是个独臂老头,他掀开我眼皮看了看,立刻后退三步:“热魔病没救!会传染的!”
他丢下几包退热药就逃走了。
药吃下去像泥牛入海,我的体温继续攀升,呼出的气热的得能点燃纸张,但诡异的是皮肤表面却结着霜花。
小青龙尝试用寒息为我降温,反而被烫得鳞片卷曲。
“不是普通发热。”
小青龙蜷在枕边喘息:“紫罗兰印记在和什么东西共鸣……”
昏迷中,我恍惚回到花鸟洲的梦境。
培兰的白裙被血染红,她抱着垂死的“我”在雨中哭泣。
但这次梦境有了新变化,滴落的雨中混着冰晶,落在地上开出了透明的花。
“冰晶花……”我嘶哑地呢喃道。
“你说什么?”小青龙竖起了耳朵。
我无力回答。
意识在灼热与寒冷间撕扯,时而如坠熔岩,时而如陷冰窟,我的意识体正在分裂:一半是燃烧的紫罗兰,一半是冻结的人形。
第三天黎明,客栈木门被轻轻叩响。
小青龙戒备地弓起身子,却听见个清冷的女声:“病人还活着吗?”
新来的医师叫白兰,是雪国少有的女性医者,她裹着素白毛皮斗篷,面纱上结满霜花,怀里抱着个冰晶雕成的匣子。
当她把冰凉的手搭在我额头时,我竟感到片刻清醒。
“不是热魔病。”
她解开面纱,露出与培兰三分相似的脸庞,特别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是‘双生花症候’。”
小青龙警惕地盘绕在我脖子上:“什么鬼东西?”
白兰打开冰晶匣,取出一朵透明如琉璃的花。
那花的花形似玫瑰,但花瓣是冰晶构成,花心泛着幽蓝光芒。
“冰晶花,只生长在永冻悬崖。”
她将花悬在我胸口上方:“与某种热带花卉产生共鸣时,会引发能量紊乱。”
冰晶花靠近的瞬间,我胸前的紫罗兰印记突然发光。
两股能量在空中相撞,爆发出紫蓝色的光晕。
白兰迅速将花按在我额头,刺骨的寒意如利剑穿透颅骨。
“忍着点。”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冰晶花会释放记忆寒雾,有些冷。”
剧痛中,我再次坠入幻境。
这次是完整的宁远王记忆:培兰确实死在那个雨夜,但不是因为伤势过重,她自愿将灵魂注入紫罗兰,以毕生精血为引,想用巫术救活宁远王。
可惜秘术失败,只保住了王的尸体不腐,而她的魂魄则化为花灵,徘徊三百年等待转机。
“现在平衡它。”
白兰的声音穿透幻境:“紫罗兰是热恋的烙印,冰晶花是冷静的良药。让两者对话……”
我本能地抗拒起来。
接受冰晶花意味着稀释对培兰的记忆,这感觉像背叛。
但高热已经烧灼理智,身体自动寻求生路,胸口的紫罗兰印记开始旋转,与额头的冰晶花形成能量回路。
燃烧的意识体渐渐稳定,紫火与蓝冰交织成双螺旋结构。
更奇妙的是,小青龙也在蜕变,小龙的鳞片褪去灼红,泛起冰晶般的蓝光。
“有效!”小青龙惊喜地游到我胸口:“继续!”
白兰却突然撤走冰晶花:“够了,再继续会冻结情感。”
她将花放回冰匣:“病人需要自我调节。”
高热退去大半,我勉强能坐起来。
白兰正在整理药箱,侧脸在晨光中宛如冰雕。
有那么一瞬,她低头捋发的姿态与培兰重叠,让我心头一颤。
“为什么帮我?”
我嗓子沙哑得像被火燎过:“那朵花很珍贵吧?”
白兰背对着我:“冰晶花选择了你。”
她指向窗外的远山:“今早它们突然集体开花,指引我来这里。”
又顿了顿:“它的花语是‘平衡逝去与新生’。”
她留下半朵冰晶花,叮嘱小青龙定时为我冷敷。
临走前,她突然问我:“那个紫裙女子是谁?冰晶花让我看到了片段……”
“前世恋人。”
我苦笑些看她:“或者说,前世的我辜负的恋人。”
白兰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所以你是……转世?”
“或许只是梦中的角色。”
我摇头:“但感情是真的。”
医师沉默片刻,留下句耐人寻味的话:“冰晶花从不指引无缘之人。”
康复过程缓慢而痛苦,每退一分烧,就会浮现一段宁远王与培兰的回忆,最折磨的是最后那段!培兰其实知道秘术成功率不足一成,仍义无反顾地献祭了自己。
她临终时在“我”耳边说的话,此刻清晰回响:
“不必愧疚……爱过,就值得……”
小青龙发现我枕巾常湿,但贴心地没问原因。
小青龙现在能操控微弱的冰霜之力,时不时给我来个“冷敷突击”,美其名曰“双属性修行”。
第七天,白兰再次造访。
这次她没戴面纱,发间别着朵新鲜的冰晶花。
见我气色好转,她满意地点头,然后提出个奇怪请求:“想去看看冰晶花田吗?”
雪橇爬上海拔三千米的永冻悬崖时,我震惊得忘了呼吸:整片悬崖闪耀着蓝光,成千上万朵冰晶花在极寒中怒放,更神奇的是,花田中央有块突兀的绿地,那里竟生长着几株紫罗兰!
“从未有过的事。”
白兰看着花海轻声道:“热带花卉不可能在这里存活。”
她指向最大的那株紫罗兰:“它在你发病那晚突然出现,今早开花了。”
我踉跄着走过去,认出这正是花鸟洲的“帝王紫”。
它的叶片银纹更密了,花瓣边缘还带着冰晶。
我知道,这株花与我的紫罗兰印记同源,是跨越千里的能量投射。
“冰晶花需要守护者。”
白兰站到我身旁,呼出的白气与我的交织,“它们选择了你……或者说,你们。”
我看向她:“‘你们’是指……”
“你和那位培兰姑娘。”
白兰的紫眼睛映着冰晶花的光:“她的执念,你的愧疚,加上冰晶花的调和之力……”
她指向花田:“形成了这种奇妙的共生。”
小青龙突然从我领口窜出,兴奋地游向花田边缘:“看!”
在紫罗兰与冰晶花交界处,几株前所未见的新品种正破土而出。
它们有着冰晶般的透明茎干,顶端却开着紫罗兰花朵,花心是颗小小的冰晶。
“双生花。”
白兰跪下来,小心翼翼地触碰嫩芽:“传说只有真爱能孕育的奇迹。”
当晚,我们在花田搭建了简易木屋。白兰从斗篷里取出个冰雕茶壶,煮了提神的花草茶。
茶香混合着冰晶花的冷冽与紫罗兰的甜腻,产生奇妙的安定效果。
“我家族世代守护冰晶花。”
白兰望着窗外的极光:“祖母说,它们不是普通植物,而是‘情感结晶’。”
她转动手中的冰杯:“极度悲伤或喜悦时,人类的情绪会被冰晶花吸收,转化为新的花朵。”
我胸口微微发烫。
紫罗兰印记对“情感结晶”的说法有明显反应。
小青龙突然插话:“所以宁远的高热是……”
“两种强烈情感冲突。”
白兰点头:“对逝者的眷恋,与对新生的小心试探。”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冰晶花选择调和而非抹杀任何一方。”
夜深时,我独自站在花田里,紫罗兰在月光下摇曳,仿佛培兰在跳舞。
三百年的等待,终于以这种方式获得了安宁,培兰的执念化为实体,在冰晶花的陪伴中获得永恒。
白兰悄悄出现在身后:“决定留下来吗?”
我弯腰轻触那株双生花:“至少等到它开花。”
雪国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像条缀满钻石的河流,流过我和白兰的头顶。
我们并排坐着,看极光在冰晶花上投下变幻的色彩。
小青龙盘在花丛中,鳞片反射着青色的极光,像块流动的宝石。
“冰晶花医师的任期是十年。”
白兰突然握住我的手:“我还有三年期满,你愿意等我吗?”
我转头看她。
月光下,她紫罗兰色的眼睛与培兰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她的眼中比之少了些执着的炽热,多了些冰雪的澄澈。
“足够看到双生花成熟了。”
我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
千相镜中的冰晶花与紫罗兰交织成双螺旋,而我的意识体终于恢复平衡:不再燃烧,也不冻结,而是流动着温和的紫蓝色光芒。
培兰的歌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次不再是哀伤的调子,而是轻快的民谣。
我跟着哼了几句,惊讶地发现白兰也会唱,不过是雪国版本,词不同但旋律相似。
“祖母教的。”
她微笑看我:“说是一个穿白裙的异乡姑娘教的。”
极光突然大盛,照亮整片悬崖。
在绚烂的光芒中,第一株双生花悄然绽放,冰晶的茎干托着紫罗兰花朵,花心的冰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