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太阳花
刺眼的白光像针一样扎进瞳孔,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柔软的束缚带固定在床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药味,让我的胃部一阵抽搐。
“患者编号247,程默,意识恢复。”
一个冰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我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
她的胸牌上写着“阳光精神病院·高级护理师林燕”。
“我...这是哪里?”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林燕护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阳光精神病院特殊监护区。你刚接受完本周治疗,需要休息。”
治疗?什么治疗?
我试图回忆,但大脑像被搅碎的豆腐,记忆碎片漂浮在意识的表层,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唯一清晰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每次所谓的“治疗”后,我都会变成这样,比之前更虚弱,更疲惫。
“能放开我吗?”
我动了动手腕,束缚带摩擦皮肤的触感让我浑身发冷。
“根据医嘱,你需要约束至完全清醒。”
她终于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上次你醒来后试图伤害自己,记得吗?”
我不记得。
事实上,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自己叫程默,28岁,但关于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的记忆像被虫蛀的相册,只剩下零星的画面。
林燕护士给我注射了一针透明液体,冰凉的药水进入血管的瞬间,我的意识突然清晰了一瞬——
我看见自己站在某个实验室里,面前是一排发光的屏幕,上面跳动着我看不懂的数据……然后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头痛。
“这是帮助稳定你情绪的药物。”
她收起针管:“张医生晚些时候会来看你。”
她离开后,我才有机会观察这个房间。
纯白的墙壁,没有窗户,天花板上嵌着永不熄灭的LED灯;角落里有一个摄像头,红色光点规律闪烁;床对面是一面镜子,那可能是单向玻璃,有人在后面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意识体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的我确信自己没有精神病,另一半却在怀疑:如果我真的疯了怎么办?如果那些医生是对的怎么办?
“不……”
我低声对自己说道:“我记得来之前的事……至少记得一些……”
记忆的碎片浮现:我是一名记者,正在调查某个政府项目……太阳花计划?对,就是这个。
然后发生了什么?有人警告我停止调查...再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蓝色病号服的女孩被推了进来。
她瘦得惊人,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大得不协调的眼睛。
“新室友,编号306,苏雨。”
护工简短宣布后离开了,留下女孩站在门口,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环顾四周。
“你好,”我试着友好地微笑:“我是程默。“
苏雨没有回应,她贴着墙慢慢移动,最后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
她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你也是被误诊的吗?”
她打量我很久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你……也觉得自己没病?”
她抬起眼睛,那里面闪烁着某种我熟悉的光芒。
不是疯狂,而是恐惧和清醒混合的绝望。
“他们给所有人同样的诊断:严重妄想症。”
苏雨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我知道我没疯。我是被送进来的,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我想追问,但门再次打开,张医生走了进来。
他四十多岁,戴着眼镜,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却让我后背发凉。
“程默,今天感觉如何?”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打开我的病历:“治疗后的副作用还严重吗?”
“张医生,”我鼓起勇气对他道:“我认为这是个误会。我没有精神病,我是一名记者,我在调查—”
“太阳花计划?”
他打断我,笑容不变:“是的,这是你妄想系统的一部分。你认为政府在进行秘密实验,认为我们医院参与其中。”
他转向苏雨:“而这位年轻女士则坚信自己是一起车祸的唯一幸存者,实际上那场车祸从未发生。”
苏雨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车祸!是爆炸!我看见了—”
“安静,苏雨。”
张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冷:“否则今晚的治疗会加倍。”
女孩立刻噤声,缩成一团。
张医生转向我:“程默,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的妄想系统非常完整,甚至创造了一套自洽的'记者身份'和调查经历。”
他叹了口气,背着手俯身道:“但别担心,我们的新疗法效果显著,只是需要时间。”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时,我注意到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支银色钢笔,笔帽上刻着太阳花标志,和我记忆中的那个项目标志一模一样。
“等等!”
我挣扎着坐起来:“那支笔—”
张医生迅速把笔塞回口袋,眼神闪烁:“好好休息。下周的治疗我们会调整剂量,希望能减轻你的幻觉。”
门关上后,苏雨突然扑到我的床边:“你看到了吗?太阳花标志!他们就是那些人!”
“哪些人?”我握住她的手急切问道。
“进行意识转移实验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墙上的广播突然响起:
“306号病人,请立即到治疗室报到。306号病人,立即到治疗室报到。”
苏雨的脸色瞬间惨白:“不...不是今天...不该是今天...”
她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陷入我的皮肤:“听着,如果你真的没疯,去找4楼西侧的储物间。墙上有线索。记住,不要相信任何—”
门被猛地推开,两名护工大步走进来,一左一右架起苏雨。
“放开我,我没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她的尖叫被一针镇静剂打断,身体软绵绵地瘫在护工怀里。
他们拖走苏雨后,病房陷入死寂。
我的心脏狂跳,苏雨的话在我脑海中回荡。
4楼西侧...储物间...墙上的线索...
但首先,我需要离开这个房间。
我仔细观察束缚带的结构,发现如果把手腕转动特定角度,可以稍微松动一些,经过五六分钟的挣扎,我终于抽出了一只手,然后解开了其他束缚。
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
透过小窗,我看到走廊空无一人,门锁着,但钥匙就挂在门外的挂钩上。
他们显然不认为有病人能自己解开约束出房。
我环顾房间寻找工具,目光落在床头的餐盘上。
我将餐盘折成细长条,从小窗伸出去,一点点拨动钥匙...
咔嗒。
门开了。
走廊比我想象的明亮,惨白的灯光照在同样惨白的墙上。
两侧是一模一样的病房门,有些里面传出隐约的呜咽或尖叫。
我贴着墙前进,寻找楼梯间。
转过拐角时,我差点撞上一名护士。
她背对着我,正在药品车前配药,我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金属垃圾桶。
“谁在那里?”
护士警觉转身。
我转身就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叫声,拐过几个弯后,我发现自己迷失在这座白色迷宫中。
突然,一只手从一扇半开的门里伸出,将我拽了进去。
“嘘!”
是苏雨!
她脸色更差了,嘴角有血迹,但神志异常清醒:“他们给我注射了致幻剂...我只有几分钟清醒时间...”
“你怎么逃出来的?”我震惊地问她。
“这不重要。”
她急促道:“听着,程默,你不是妄想。太阳花计划真实存在,他们在这里进行意识控制实验。你是唯一一个在药物作用下还能保留记忆的人,所以他们特别关注你。”
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快走!”
苏雨推着我向房间另一侧的门:”这里通向后勤通道,可以到4楼。找到储物间,答案都在那里!”
“你呢?”
她露出凄然的微笑:“我已经被注射了致死剂量...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