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比试
皇城宣德门外,我正与谷风讨论阿呆近日的饮食状况,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抬头望去,只见渤海王世子聂桓带着四五个随从,气势汹汹地朝我们奔来。
“聂延!”
聂桓勒马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我,眼中满是愤懑:“考较文章我认输,但我不服!你可敢与我比试武艺?”
陈武和我的侍卫戒备地上前一步,手按刀柄。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仰头看着马背上这个比我大三岁的堂兄。
阳光从他背后射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阴郁的眉眼。
“桓兄年长我三岁,体格也比我强壮许多。”
我平静道:“若要这时候比武,岂不是恃强凌弱?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聂桓脸色一变,握缰绳的手紧了紧:“你...你是说我欺负你?”
“桓兄若执意要比,我自然奉陪。”
我故意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只是传出去,怕有人说渤海王世子以大欺小哪——”
“住口!”
聂桓猛地从马背上跳下来,脸涨得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暗笑。
谷风教过我,对付莽夫,激将法最是有用。
我上前一步,又诚恳道:“桓兄若真要比试,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聂桓狐疑地看着我。
“算学如何?为兵将需知数,或者……”
我眼睛一亮:“兵法推演?”
聂桓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我知道他虽以武艺自傲,但作为渤海王世子,兵法也是必修之课,武术与兵法,他都擅长。
果然,片刻迟疑后,他点头道:“好,就比兵法!”
我转头对谷风说:“麻烦先生回官邸取我的沙盘来。”
然后对聂桓做了个请的手势:“前面有处凉亭,桓兄可愿移步?”
凉亭四周花木扶疏,清风徐来,倒是比宫门外舒适多了,聂桓的随从与我的侍卫都守在亭外,只剩我们二人对坐。
侍从奉上清茶,聂桓却碰都不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为何不应战?”
他不解道:“东海王叔武艺高强,你作为世子,难道没学过?”
“学过,但不如桓兄精通。”
我坦然承认道:“人各有所长,我的长处不在此,与你比试的胜算,我心里是清楚的。”
聂桓轻哼一声:“那你何处见长?”
“算学,谋略,还有,”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比手脚灵活些。”
聂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倒是诚恳,不像那些酸儒,明明不过多读了些书的山村野夫,还非要说什么'君子不器'。”
正说着,谷风带着两名侍卫抬来了我的便携沙盘。
这沙盘是谷风按我的设计特制的,小巧精致,山川河流一应俱全。
“这是...”
聂桓眼前一亮,忍不住凑近观摩起来。
“我平日消遣的小玩意儿。”
我开始布置地形:“桓兄想如何比试?”
聂桓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们各领一军,你攻我守,看谁能胜?”
“好。”
我迅速在沙盘上布置好城池关隘:“桓兄守城,我攻城,以三日为限如何?”
比试开始,聂桓起初信心满满,布防严密。
我则采取迂回策略,派小股部队佯攻东门,主力却暗中掘地道准备偷袭西门,第二日,聂桓识破了我的佯攻,却忽略了地道的迹象,第三日黎明,我的奇兵从西门地道突入,内外夹击,一举破城。
“这...这不可能!”
聂桓盯着沙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明明在东门布置了重兵!”
“桓兄重视显处的威胁,却忽略了暗处的危险。”
我指着西门解释道:“《孙子兵法》云:'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
聂桓沉默良久,突然抬头看我:“你读过多少兵书?”
“《孙子兵法》《吴子》《六韬》都读过几遍。”
我如实回答道:“最喜欢的是《孙子》与《吴子》的结合——谋略与实战并重。“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我们完全忘记了比试的初衷,沉浸在兵法讨论中,聂桓虽然谋略不如我,但实战经验丰富,讲起边关地形和骑兵战术头头是道。
我则分享了一些奇谋巧计,听得他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拍案叫绝。
日影西斜,侍从来提醒该回府用膳时,聂桓竟有些意犹未尽:“延弟年纪轻轻,见识却是不凡。”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我“延弟”,而非生硬的“聂延”。
“桓兄过奖了。”
我谦虚摆手:“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离见识还远。”
聂桓摇摇头,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今日找你麻烦,另有原因。“
我示意侍卫退远些,然后专注地看着他。
“我...我是庶长子。”
聂桓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渤海王府里,我还有三个庶弟。若我那日败给你的消息传回去...”
我恍然大悟。
庶长子虽被立为世子,但地位并不稳固,尤其渤海王叔有好几个庶子,竞争激烈,聂桓今日那日若连比他小三岁的我都比不过,确实会威信大损。
“桓兄多虑了。”
“嫡庶之分,不过是出生时的偶然,”我安慰他道:“先贤有言:'嫡子守京域,庶子守王地',都是社稷栋梁。桓兄将来镇守渤海,保境安民,做一个贤德的国王,责任重大啊。”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聂桓。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延弟此言当真?你不觉得庶出……低人一等?”
“我母后常说,人品高低在于言行,不在出身。”
我反握住他的手,真切道:“桓兄武艺超群,又熟谙边关军务,将来必是一方雄主。我若有幸……留在京城,还需桓兄这样的藩王辅佐呢。”
我没有明说,但我们都心知肚明“留在京城”意味着什么。
聂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释然了:“若真有那一日,我聂桓必第一个支持延弟。”
夕阳西下,我们并肩走出凉亭。
聂桓突然从腰间解下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我:“这是我十五岁生辰时,父王赐我的。今日赠予延弟,以表心意。”
我郑重接过,也从怀中取出一块随身玉佩回赠:“这是我十岁那年,父王从西域带回的暖玉,冬暖夏凉。桓兄笑纳。”
聂桓接过玉佩,突然大笑:“好!今日得遇延弟,实乃幸事。他日再见,必把酒言欢!”
看着他翻身上马,带着随从远去的背影,我长舒一口气。
谷风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轻声道:“世子今日所为,颇有明主之风。”
我摇摇头:“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三日后,皇帝下诏,正式立我为储君,留在京城学习政务,东海王世子之位则由我八岁的弟弟聂野继承,待成年后正式袭爵。
诏书中还特别提到,渤海王世子聂桓忠勇可嘉,赐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
接到诏书那日,阿呆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绪,异常依赖地趴在我膝上,我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阿呆,看来我们要在京城长住了。”
它仰起头,用那双斗鸡眼傻乎乎地望着我,然后打了个喷嚏,喷了我一脸口水。
谷风在一旁忍俊不禁:“看来阿呆也为你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