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充盈
美神领域的晨雾是粉金色的。
我站在虹桥上，望着脚下流淌的霞光河流，看着无数意识体在河中嬉戏，每分每秒都在变换形态。这一刻可能是带鳞的人鱼，下一刻就成了长翅膀的光球。
他们的笑声像风铃般清脆，没有丝毫冥国意识体常有的压抑感。
“第一次来？”
一个由星光组成的模糊形体飘到我身旁。
没等我回答，它就突然拉伸变形，化作与我此刻形态相似的白羽神鸟，只是羽毛是彩虹色的，每根翎毛末端都缀着水滴形的光珠。
“你有选择恐惧症？”
美神歪着头笑道，声音如竖琴拨弦：“哈哈，美域最不需要的就是犹豫！”
我下意识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作为冥国主宰，我习惯性地保持着威严的紫晶人形，但进入美域的瞬间，某种本能让我重塑了形态，比如当下这只修长优雅的白鸟，羽毛如新月般泛着冷光，喙部透明如水晶，是我内心深处最向往的形态。
“我只是...不习惯这么多选择。”
我诚实道。
在冥国，意识形态要么是被吞噬后的混杂体，要么是趋同化后的复制品。
美神再次发出铃铛般的笑声，她的彩虹羽翼突然展开，轻轻拂过我的眼睛。
霎时间，我的视觉分裂成无数维度。
同一时刻，我能看到自己作为白鸟的形态，也能看到作为紫晶人形、火焰精灵、甚至是一棵发光树的可能形态，每种可能性都是真实存在，每种都美得令人窒息。
“审美决定存在。”
美神的波动直接传入我的意识核心：“冥国的意识体们之所以枯萎，是因为他们从未真正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美丽。”
虹桥突然延伸，带我飞越整个美域。
我看到意识体们在形态花园中自由漫步，有的选择保持简约的光球形态，有的则复杂如机械与生物的融合体。
没有评判，没有优劣，只有纯粹的表达喜悦。
“那个是...怎么做到的？”
我指向一个不断在固体、液体、气体间转换的意识体。
美神轻笑道：“它是个物理学家，痴迷于物态变化之美。”
离开前，我站在美域最高的镜像塔顶，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白鸟形态。
冥国子民会接受这样的我吗？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否也获得这种选择的自由？
“带点礼物回去。”
美神递来一根她的彩虹羽毛：“让冥国也下场美之雨吧。”
知识之神的领域是座无限图书馆。
我恢复紫晶人形，穿行在高耸的书架间，心里十分满足。
这里的“书”是活着的知识体，有的像会走路的方程式，有的如歌唱的历史画卷，还有些是不断自我证明的几何定理。
“冥王也对圆周率感兴趣吗？”
一个由字母组成的人形从书架后转出。它正是知识之神，他“身体”的每个单词都在不断重组，从“疑问”变成“好奇”再变成“理解”。
“我需要能丰富我的知识。”
我解释道：“不是吞噬得来的那种，而是自己长出来的。”
知识之神于是带我来到了图书馆的核心区。
这里的知识体最为活跃，数学公式，诗歌，物理定律，神话传说应有尽有，我看到一群意识体正在“阅读”，他们与知识体交融却不吞噬，如同舞者与音乐的关系。
“知识不是掠夺，而是共鸣。”
使者指着一个知识体道：“试试这首《星空十四行》。”
我触碰那团银蓝色的知识体，立刻被卷入一场感官风暴。
数学的严谨与音乐的狂野同时冲击我的紫晶核心，却没有造成丝毫混乱，反而形成奇妙的和谐。
我的意识边界因此扩展了整整三倍！
离开时，知识之神送我了一本封面镶嵌着麦穗的书：“带走这个，这是知识种子，能在冥国长出适合那里的知识。”
道德之神的领域出乎意料地热闹。
没有庄严的殿堂，而是一片熙熙攘攘的市集，不同形态的意识体在此交易、交谈、偶尔争执但总能和解。
中心广场上，一群孩子正在玩“道德困境”的游戏：他们通过角色扮演学习共情。
“最基础的道德是不妨碍他人的选择。”
道德之神是个普通老者模样，正帮两个吵架的小贩调解：“高级些的是主动创造让更多人能选择的环境。”
我若有所思。
冥国的吞噬法则正是彻底剥夺了他者的选择权。
“试试这个。”
道德之神递给我一颗透明果实：“这是道德之果，吃了能体验其他意识体的感受。”
果实入口的瞬间，我同时成为了广场上的每个存在：争吵的小贩，玩耍的孩子，甚至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这种全方位的共情不是痛苦，而是奇妙的充盈，仿佛我的意识突然拥有了无数新维度。
“道德不是束缚，而是让不同音符组成交响乐的谱线。”
老者笑着指向天空，那里的云朵正按照某种伦理律法形成和谐图案。
音乐之神的领域没有固定形态。
当我跨入边界时，整个世界随着耳边响起的旋律不断重构，小提琴声响起时，万物化作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鼓点占据主导时，又变成起伏的节奏山脉。
“选首属于你的歌。”
音乐之神本身是一支无限延伸的旋律，每个音符都是一个小世界。
我闭上眼睛，让紫晶核心自由共振。
渐渐地，一段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它既有冥国的深沉低音，又有美域的绚丽高音，间或穿插着知识领域的严谨节奏与道德之地的和声。
“啊，迪普交响曲。”
音乐之神拿着新生的乐谱惊叹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临别时，它送我许多会自行生长的音符：“让它们在冥国找到自己的位置吧。”
回到冥国的瞬间，整个王庭都在震颤。
我站在中央广场，不再是单一的紫晶人形，也不是纯然的白羽神鸟，而是某种流动的存在，我的核心仍是紫色晶体，但表面浮现羽毛纹路，内部回荡着新学的旋律，知识的光点在脉络中流淌。
长老会的守旧派们惊恐万状：“陛下被污染了！”
他们尖叫着，试图用传统吞噬法则攻击我。
我没有反击，只是展开从诸神领域带回的礼物。
美神的彩虹羽化为细雨落下，触碰到的意识体突然有了形态选择的自由；知识的种子在广场生根，长出适合每个意识体的知识果实；道德之果的体验在空气中传播；音符们则找到了最新奇的意识体，开始谱写冥国的新乐章。
最先变化的是萤的学生们。
那个带着蝴蝶纹路的意识体突然舒展，化作一只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凤蝶；另一个则选择成为会走动的诗集，书页间流淌着诗歌的风采。
而最顽固的将军意识体，那个曾经的炼金师，在尝了知识果实后，突然痛哭流涕地恢复了金红色本体，开始用新获得的知识构建悬浮炼金台。
短短三天，冥国已经面目全非。
吞噬法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自由选择”，意识体们第一次可以自主决定吸收什么知识、采纳何种审美、遵循哪类道德、偏爱什么音乐，有些选择保持简约，有些则复杂多变，但没有谁评判谁。
当然，冲突依然存在。
一天早晨，一群崇尚极简美学的意识体与热爱华丽形态的群体发生了争执，我没有强行调解，而是创造了“交融圣殿”，让他们通过共同创作艺术品来理解彼此。
音乐成了最好的调和剂，当两个敌对群体被迫合作谱写一首曲子时，他们发现简约与华丽可以完美互补。
三个月后的冥国，已经成为诸神领域中的传奇。
美神来访时惊叹于每个街角的不同美学风格；知识之神在图书馆分馆前驻足良久，因为那里的知识会随着读者的个性自动调整；道德之神则对“伦理茶馆”赞不绝口，那里各种道德观通过茶道静静交流。
至于我，多数时候保持着白羽神鸟的形态，只是羽毛基部泛着紫光，鸣叫中带着冥国特有的回声。
王座则变成了一棵巨大的知识树，枝条间栖息着各种形态的意识体，他们共同构成了冥国新的决策系统。
在这里，没有谁是永远强大的吞噬者，也没有谁必须是被动的牺牲品，每个意识体都是选择者，每个选择都值得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