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文成

我正悠哉悠哉地在归墟太渊池里泡脚养身，左耳上的绷带已经去掉，隐约还能闻到东君特制药水的酒香。

　　我低头看太渊池面，水镜里的龙脑袋上仍是耷拉着的半截耳朵，蔫头耷脑地一叹。

　　正在此时，身后的观世镜里突然冒出冀州长老那张皱巴巴的老脸。

　　“北君，臣有要事要奏！”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尾巴一抖，太渊池水花四溅，波及到了中央安静修养的冰莲。

　　我下巴搁在池边墨玉栏杆上，有气无力道：“又又又怎么了？我不是已经把自治权分给你们吗？难道下界有不得了的大事要我解决吗？”

　　“老朽惶恐，“冀州长老的胡子在镜面里激动地翘起，眉毛却带着为难之色：“我等是的确有自治权，可这治理下界，臣等实在是有些难处……下界近日天灾频发，幽州大旱，青州蝗灾，百姓流离失所，臣等虽掌神力，却不通人间治政之道，减税赈灾、开仓放粮，样样都需您示下哪！”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那你们的神力是当摆设的？不是要你们协同治理下界，难道这种小事还要我亲自教吗？”

　　青州族长从旁边挤进画面，脑门上的青玉冠差点戳到镜面。

　　“可下界之政，历来都是您做主的啊……”

　　“什么历来。”

　　我一怒扯到伤耳，疼得龇牙咧嘴：“没看我受伤着吗？我去不了。”

　　幽州族长突然从后排冒出个发髻尖：“北君，若您实在不便……能否赐我等一道‘天宪’，暂借您的权柄一用？”

　　天宪？

　　这是自己治理不成，找背锅的吗？

　　我揪下一片池边的荷叶，冷笑道：“你们都知道我是死神，想要天宪，大可自焚，自缢，自刎，你们身死以后，可以来我这里领‘天宪’。”

　　镜面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我耳畔的水滴声。

　　九州族长们的脸像被冻住的锦鲤，张着嘴一动不动。

　　“没别的事了？”我就要挥手关闭观世镜：“那本君继续养伤了。”

　　“北君等等！”

　　冀州长老突然扑到镜前，老脸挤得变形：“据臣观察，下界似乎出现魔神的踪迹，应当是魏国的皇帝，文成帝。”

　　我手指一顿。

　　正要细问，太渊池水突然剧烈翻涌，一道黑影破水而出，溅了我满脸水花。

　　“兄长！”

　　来神清亮的少年音带着哭腔，一把扑到我怀里：“我回来了，呜呜好想你……”

　　我抹了把脸，观世镜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也难怪他们震惊，此刻趴在我肩头抽泣的正是他们口中的魔神。

　　魔神那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正哭得梨花带雨，额间龙鳞还闪着未干的水光：“兄长，人家好怕……”

　　“都忙去吧，”我无奈冲观世镜摆摆手：“你们的事我会再想想办法，本君现在要处理家事。”

　　不等那群长老啰啰嗦嗦的回应，我便掐断了连接。

　　我将挂在身上的黑龙扒拉下来，戏谑地戳戳他哭红的鼻尖：“这次又扮谁了？是当了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还是做了追名逐利的书生？”

　　“是皇帝，”他抽抽搭搭地变出块鲛绡帕子：“才二十五岁就死了，是被冯皇后毒杀了。”

　　我正给他擦眼泪的手突然僵住。

　　难怪冀州长老方才突然提起文成帝，说这人命格本该寿终正寝，怎会突然去世，稍微影响到了天数。

　　“那冯皇后是什么来历？”

　　我眯起眼睛，指尖泛起读魂术的银光。

　　黑龙打着哭嗝摇头：“不知道，我做人时不大清醒，只记得她寝殿挂着九尾狐图腾......”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涂山氏。

　　这女人当年与我结契当天后就整天念叨什么“君心似铁”，竟跑到下界拿我弟弟撒气？

　　我捏住魔神下巴，他湿漉漉的睫毛扫过我掌心，探出摄神术读取他的神识，破碎的记忆画面如潮水涌来。

　　金銮殿上，魔神顶着皇帝的皮囊，正认真批阅奏折，皇帝手中的朱砂笔在“减免幽州赋税”的折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旁边还批注“准奏。民困危殆，赋税减半，以纾农艰，吏治同肃，共安天下。”

　　画面忽转，空空荡荡的椒房殿内，冯皇后垂目看着中毒的皇帝，目中似是怜悯，似是憎恨。

　　冯皇后那张与涂山氏一模一样的脸在烛光里明灭，指尖抚过皇帝的耳垂，突然冷笑：“北君当年也是这般，对政务比对我上心。”

　　皇帝蜷缩在龙榻上吐血，琉璃盏滚落在地，黑黝黝的目震惊地望着皇后。

　　“是，是毒，”他吭吭哧哧地问床边的女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冯皇后站在三步外，九条狐尾在宫灯下影影绰绰：“替身终究是替身，你，不是他。”

　　那双锐利的眼睛突然穿越镜面盯过来，我猛地断开连接，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黑龙茫然望着我，手里啃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糕点。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他的脑袋：“下次下界带上脑子，涂山氏明显是把你当我替身来报复，怎么能靠近这种人？”

　　魔神委屈地拽拽我的袖子：“她开始对我挺好的，而且会给我做好吃的枣糕，还陪我一起喝酒呢。”

　　……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