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白猫

皇叔被调回齐国,途中忽然发病,呕血而死,临终前不知为何书信我去王府取一幅画,一来二去寻找不到,却引起皇帝注意,他以为我喜欢齐王府,左右我已加冠,到了开府的年纪,索性直接让我搬来了齐王府。

  

  夜风穿过齐王府的漏窗,在回廊里扯出呜咽般的哨音,我举着灯盏立在书房前,少年时唯一一次来齐王府的记忆浮现眼前:

  

  紫檀木案架沿西墙而立,错落摆放着汉时的铜觥,有三列地上并未积灰,显然是常挪动某物所致;金丝楠木书案斜置东南角,皇叔按着我手腕教习行书的温度仿佛还烙在皮肉上;东墙悬挂褪色《河伯娶亲》立轴,画下悬着虎形面具,泛着金属的华光。

  

  我自面具前站定,凝神端详起来。

  

  那面具是铜器,人面虎形,眼窝处本该空洞的位置,闪着宝石的幽光。

  

  我脑海里闪过什么,那抹蓝光一闪而过,面具的眼窝处又成了黑洞洞的样子。

  

  里面有东西!

  

  我掀开面具,墙上竟有两个孔洞,以指节叩击墙面,闷响里裹着回声。

  

  “怪了……”

  

  我喃喃自语,举起灯盏向内里看去。

  

  墙内有什么慌乱碰倒,西墙传来细碎的抓挠声,正是方才疑虑的案架处。

  

  我悄声走向西墙,自缝隙摸索着,陡然推开案架,正是一道暗门。

  

  "蹭!”

  

  暗门被推开的刹那,沉香木与铁锈味扑面而来,室内深处浮动的幽蓝冷光里,白影如箭矢破空,肉垫拍于后颈的瞬间,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

  

  “是谁?”

  我触电般后退三步,灯盏所照之处陈设一览无余:

  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于玉案之上,案上放置一卷精美画卷,幽绿的冷光倾注而下,浮光游走间,描摹出画上精致诡谲的纹理。

  

  “河洛图?”

  

  我念着画轴上色泽暗沉的三字,鼻尖隐隐嗅到了熟悉的血腥之气。

  

  有什么低叫一声跃下我的肩膀,轻巧地落上玉案——是一只蓝目白猫。

  

  那猫慵懒地踩上画帛,尾尖漫不经心扫过半展的画卷,画中神女腕间的镣铐随之蔓延扭曲,神情也似乎更为幽怨哀凄,十分诡异。

  

  "这是......分娩时的场景?"

  

  我颤抖着展开残卷,见洛神仰卧在九曲锁链交织的地牢里,裙下娩出的婴孩仰面朝上,心口正是梅花状的印记 。

  

  白猫跃上我肩头舔舐着梅花胎记,心口微痒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陆吾神君立于天门,脚下开明兽化作白衣童子;杜宇在岷江畔捧起受伤的鳖龟;洛水深处的地牢,神女产下一个带着梅花印记的婴孩;湘水之畔,雷神降怒,舜帝被推入江中……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不,那个神明。

  

  而那个神明,正是我自己。

  

  我豁然醒悟过来,抚摸着白猫颈间冰凉的银铃,看着它水灵灵的眸子,脑中某根弦绷紧:“是你?开明兽?我将你关入笼中反省,为何又跑出昆仑墟?莫非出了什么事?”

  

  若我感知得不错,这猫应当正是昆仑墟的那只开明兽。

  

  也是……我那本该死去的皇叔。

  

  我抱着开明兽出了暗室,外头已是天黑,月光落入它宝蓝色的瞳孔,变作金色的光泽。

  

  “好侄子,你果然来了。”

  

  开明兽不紧不慢地舔舔嘴唇,竟然是皇叔的声音:“皇帝赶我出京,我无法,只能将自己的半神之魂封入这猫身……主上,您当真不做人帝吗?”

  

  它额心现出黑色纹路,虚虚的影像中,我看到皇叔割破手腕,鲜血为帛画题上最后一字,又自猫的额心处绘了一个符文,脸色苍白地走出了暗室,最后晕倒在了书房之中……

  

  开明兽告诉我,我下世寻杜肙的第三百年,昆仑墟生了裂痕,它无法修补,只好撬开囚笼下山,跟随我的踪迹投身皇室之中,至于远在天外的昆仑墟出了何事,他化身为人,又困于这猫身,暂且无能无力。

  

  人帝非我所求。我此番下昆仑,自然不是为了当什么人帝。

  

  至于那河洛图——

  

  心口处又灼痛起来,开明兽紧张地扒上我的脖领,脑袋蹭在那处,额心的纹路忽隐忽现:“我嗅到了你的心的味道。是她?她要过来了!”

  

  乌涂推开书房门扉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

  

  疼痛褪去,我抱起脖领处大张四肢的小猫,向她举了举:“瞧,皇叔府中竟有猫儿!”

  

  “小咪咪!”

  

  乌涂接过猫儿一瞬扬起笑脸,脑袋埋在猫肚子里大口吸气:“呜呜好可爱,香香的,软软的,小猫猫,让我亲死你吧!”

  

  可,开明兽是只公猫。

  

  我与满脸抗拒的开明兽暗暗摇头,与它无奈私话:“府中灵宠归她照料,你若不想吃冷食和老鼠,就暂且顺从吧。”

  

  “……喵呜喵呜!”

  

  记忆只恢复小半,我只知我是昆仑山神陆吾,也知开明兽即是皇叔,当下是只小白猫,至于乌涂,开明兽口中的“我的心”,我直觉它是厌恶她的,不过当下那一人一猫还算和睦相处,我并不在此费心。

  

  然而杜肙之事,和洛女之事,梅花印记,皇帝那次的不明用意,还有昆仑墟的异动,尚有诸多疑端。

  

  还有这身衣裳。

  

  我捏捏袖口,黑色的衣袍不知是何种织物,绣纹繁复诡谲,困扰多年的病症竟缓和许多,这般效用,自然不是凡品。

  

  有太多的不可控,我不敢妄动,因此更为低调下来。

  

  齐王府乃是皇叔府邸,他在此经营多年,不说豪华奢靡,也算得上阔绰非常,不类皇宫那般担忧人员冗杂,我遣退宾客,不置幕僚,府中遂安静下来,在府中自在走动散心,偶尔养养小鹿,种种花草,还算自在。

  

  直到有一日,宫中有消息透露,说皇后有了身孕。

  

  “皇后……有了身孕?”

  

  我心不在焉地打理着手下娇贵的兰花,看向忐忑禀报的王侍:“这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王侍怯怯地抬头看我一眼:“今早尚药局的奉御都被召进宫,陛下高兴地赏了一圈的人呢。”

  

  池塘突然泛起涟漪,一尾红鲤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打湿了我的袍角。

  

  我蹙眉间,一抹熟悉的身影自洞门转出,金线锦履踩碎满地梧桐落叶,如蛇蜿蜒:“南阳王好雅兴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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