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的疏离与隐藏的裂痕
法医室的灯光亮了一整夜。
陆衍之坐在检测台前，面前摆满了从案发现场带回的样本。铊中毒的检测结果已经确认，剂量精确到毫克，足以证明是人为投毒，而非意外。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的数据滚动跳跃，可他的思绪却有些飘忽。
苏晴的脸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十年前那个在花园里哭泣的女孩，和昨晚那个站在警车旁、眼神闪烁的报案人，重叠在一起，却又截然不同。
他很清楚，自己对苏晴早已没有半分年少时的懵懂情愫，只剩下一种复杂的、近乎本能的回避。不是因为留恋，而是那段记忆里的恐惧与无力，像一根刺，扎在心底，稍一碰触就会隐隐作痛。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江念多想。
那个穿着米白色吊带裙、眼神锐利却又藏着柔软的女孩，不该被卷入这些尘封的、带着伤痕的过往里。
“咔哒”一声，实验室的门被推开。
江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笔录：“苏晴的口供没什么新东西，她一口咬定只是来送文件，对赵志国的社会关系一无所知。”她走到检测台旁，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毒物来源查到了吗？”
“还在查。”陆衍之收回思绪，语气平静无波，“铊的来源很广，工业废料、某些杀虫剂里都可能含有，需要进一步溯源。”
江念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操作。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镜片后的眼神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工作里，对昨晚的插曲毫不在意。
可江念知道，他在刻意保持距离。
从昨晚他匆匆离开，到现在刻意回避关于苏晴的话题，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态度。她心里有些了然，却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顾队让我来问问，有没有什么突破性发现。”江念打破沉默，语气尽量自然。
“有一点。”陆衍之调出一张图片，“死者赵志国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纤维，不是他衣物上的，成分和苏晴昨晚穿的风衣内衬一致。另外，技术科恢复了赵志国手机里的部分通话记录，近一个月，他和苏晴联系频繁，远不止‘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证据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指向苏晴，可陆衍之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江念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按程序来。”陆衍之关掉图片，“证据链完整后，移交审讯室。”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公事公办，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江念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刻意了。
“对了，”她像是随口提起，“早上林柯去查了苏晴的背景，她十年前从医院辞职后，换了好几份工作，三年前才稳定下来，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做行政。期间，她和赵志国一直有联系，只是联系很隐秘。”
陆衍之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继续敲击键盘：“知道了。”
没有追问，没有好奇，只有这简单的三个字。
江念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忽然明白了。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在用这种近乎冷漠的方式，划清界限——既是和苏晴，也是和那段过去。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那我先回去了，有新情况随时联系。”
“嗯。”陆衍之应了一声，没抬头。
直到实验室的门关上，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闪过的不是苏晴的脸，而是江念刚才离开时的背影——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露出里面米白色的吊带裙边角，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
他知道，江念很聪明，一定看穿了他的刻意。可他别无选择。
有些过去，太沉重，他不想让她分担。
——
审讯室里，苏晴的防线正在一点点崩溃。
当林柯把赵志国的通话记录和指甲缝里的纤维报告放在她面前时，她的脸色彻底白了。
“你和赵志国到底是什么关系？”顾屿的语气严肃，“他十年前在医院做药品采购时，涉嫌用过期药品替换合格药品，导致多名患者出现不良反应，其中就包括你的一个远房亲戚，对吗？”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你接近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文件，而是为了报仇，对不对？”江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静却带着穿透力，“你花了十年时间调查他，收集证据，最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他的性命。”
苏晴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痛苦。
“是他害了我表妹！”她哽咽着，声音嘶哑，“那个孩子才五岁，只是得了一场感冒，就因为用了他换的过期药，变成了植物人！他却因为证据不足，什么事都没有，还换了个地方继续做他的生意！这公平吗？”
“所以你就杀了他？”顾屿问。
“我没办法……”苏晴的眼泪越掉越凶，“我告不倒他，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讨回公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陆衍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脸色平静：“赵志国的胃容物检测显示，毒物是混在他昨晚喝的茶里的。我们在他家的茶壶内壁，发现了你的指纹，虽然被刻意擦拭过，但技术科还是提取到了残留。”
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
苏晴瘫坐在椅子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有无声的哭泣在审讯室里回荡。
陆衍之没再看她，转身就走，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走廊里，江念站在那里等他。
“结束了。”她说。
“嗯。”陆衍之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江念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顾队说案子结了，中午请吃饭，去不去？”
陆衍之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那些沉重的过往，似乎真的可以随着案件的结束，彻底尘封了。
“去。”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两人并肩往办公室走，走廊里的脚步声轻快，仿佛之前的疏离和紧绷，都只是一场错觉。
陆衍之知道，他和苏晴之间，彻底结束了。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放下。
而他和江念之间，或许才刚刚开始。
这样就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