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余烬与远星
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在突破者先驱基地的废墟上空久久不散。残阳奋力穿透厚重的烟尘，投下道道昏黄的光柱，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神战洗礼的焦土。火焰在扭曲的合金骨架和建筑残骸间跳跃，发出噼啪的哀鸣，映照着满目疮痍。
死寂笼罩着战场核心。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悲泣。
江晓半跪在焦黑的地面上，怀抱着婴儿冰凉的身体。她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沾满了血污和灰烬，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曾经焚尽神罚的右手，此刻无力地垂落，焦黑的皮肤下是触目惊心的裂痕。江晓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将体内仅存的一丝盘古之力混合着温和的生命能量，源源不断地渡入她枯竭的经脉，试图挽留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下颌绷紧，眼角残留着未干的血泪混合着烟灰的痕迹。
不远处，简雯倚靠在一段断裂的合金梁柱旁，右臂的伤口被江梦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依旧有血渗出。她脸色惨白，失神的双眼望着江晓怀中生死不知的婴儿，又缓缓移向葛小亮殉爆的方向——那里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熔融的焦黑深坑，坑底残留着武神躯战甲的零星碎片，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她紧握的左手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那个粗糙的电路板玩偶，被她死死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吴龙如同一尊血染的雕塑，矗立在深坑边缘。他壮硕的身躯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深蓝色的水甲早已破碎不堪。他低着头，宽厚的肩膀微微耸动，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像个失去至亲的孩子，无声地恸哭。他脚下，踩着一块扭曲变形的武神躯肩甲碎片，那是葛小亮留下的最后痕迹。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江梦挣扎着坐起身，腹部的贯穿伤让她每动一下都疼得冷汗直流。她顾不得自己，双手绽放出微弱的圣洁白光，笼罩在离她最近的凌零柒身上。凌零柒躺在简易担架上，小腹被金属管贯穿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圣母女娲的“神佑”之力正艰难地对抗着侵入她体内的毁灭性能量。薛远半跪在一旁，同样浑身是伤，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笨拙而轻柔地擦拭着凌零柒额头的冷汗和血污，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
四位元老聚在一起，气息都衰弱了许多，如同历经风霜的古树。落侠大元老须发凌乱，混元珠虚影黯淡无光，他望着化为焦土的战场和遍地伤亡，眼中是沉痛的悲悯。丘水大元老脸色灰败，皱纹深深刻入肌肤，强行吞噬波塞冬之力的反噬让他仿佛油尽灯枯。长天大元老默默收回破损的拂尘，银丝断裂大半，他凝视着艾尔玛自爆未遂、最终被婴儿焚灭的地方，沉默不语。孤悟大元老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强行催动混沌归墟锥带来的本源之伤，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四位老人身上那种渊渟岳峙的威严，此刻都化作了深沉的疲惫和哀伤。
残存的战士们默默地行动起来。医疗兵穿梭在废墟间，寻找着生还者，压抑的哭泣和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后勤人员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清理通道，搬运伤员和烈士的遗体。一具具覆盖着白布或战旗的躯体被抬走，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胜利的惨烈代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死亡混合的沉重气息。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沉入地平线，深紫色的暮霭开始弥漫。
“呜…呜呜…” 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哭声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丘水大元老宽大袖袍的庇护下，育幼堂的入口处，几个小小的身影互相搀扶着，怯生生地探出头来。是露露、童童、妞妞、囡囡、阿鼻、小耳、嘴儿…还有被囡囡紧紧牵着的眼眼。
孩子们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他们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燃烧的废墟、凝固的暗红血迹、被抬走的盖着白布的担架…眼中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悲伤。他们认出了那些浴血的身影，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失去。
露露紧紧抱着童童的胳膊，小声啜泣着。妞妞和囡囡互相抹着眼泪。调皮的阿鼻和小耳此刻也安静得可怕，小脸煞白。嘴儿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眼眼被囡囡牵着，紧闭的眼缝朝着简雯的方向，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丘水大元老深深叹了口气，弯下腰，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道：“孩子们…没事了…没事了…” 但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显得如此无力。
眼眼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挣脱了囡囡的手，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着简雯的方向跑去。他跑得很不稳，几次差点摔倒，但依旧固执地向前。
他跑到简雯面前，努力仰起头，紧闭的眼缝“望”着她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然后，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将一直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那个用废弃电路板和彩色电线缠绕成的、歪歪扭扭的小人玩偶，再次塞进了简雯那只没有受伤的、紧握着同样玩偶的手中。
“姐姐…不哭…” 眼眼细若蚊蚋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含混不清，却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刺破了沉重的黑暗，“刀…打坏蛋…亮了…”
简雯浑身猛地一颤！她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塞进手心的第二个玩偶，又看向自己原本紧握的那个。就在眼眼的小手触碰到玩偶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手中那两个粗糙的电路板玩偶，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轻轻波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萤火虫，被孩子的呼唤惊醒，闪烁了一下微光！
这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灵力也非邪能的奇异频率！
“亮了？” 简雯喃喃自语，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疑。她猛地抬头看向眼眼。孩子紧闭的眼缝依旧对着她，小脸上是懵懂却纯粹的担忧。
就在这时！
“报告！” 一个通讯兵踉跄着跑到几位元老面前，声音嘶哑而急促，“大元老！紧急军情！欧洲…欧洲沦陷区传来最高级别密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通讯兵喘息着，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密电显示，确认！世教党…世教党已彻底掌控欧洲大陆！其核心‘天启议会’…正在举行某种…某种召唤远古邪神的恐怖仪式！他们称之为…‘真神再临’！欧洲…欧洲最后的抵抗力量正在被血腥清洗！请求…请求全球支援！重复，请求全球支援！欧洲人类…危在旦夕！”
如同一声惊雷，在刚刚平息的血色黄昏中再次炸响！
“天启议会？召唤远古邪神？” 落侠大元老眼中精光爆射，疲惫被凝重取代，“难道…奥林匹斯诸神之力，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欧洲…世教党…” 江晓抱着婴儿的手猛地收紧，他抬起头，染血的脸上，那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眸，望向西方那沉入黑暗的地平线。他想起了薛远在屏障碎裂瞬间感知到的那一丝“古老腐朽的神骸气息”，想起了眼眼那诡异的精神感应和玩偶的异常…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
“邪神再临…” 孤悟大元老缓缓睁开眼，眼中混沌光芒流转，带着一丝深沉的忧虑，“恐怕…比奥林匹斯伪神…更加古老，更加…恐怖。”
“江晓，欧洲形势不容乐观，上方紧急指示，你们一号猎魔团和吕焱淼二号猎魔团须前往最混乱的北欧支援战事，整顿军需战备，于十日后出发！”电话中传来凌云天沉练的指示。
“是！凌大队长！”江晓决然回复道。
“狼瞳！” 江晓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轻轻将怀中的婴儿交给身旁赶来的医疗兵，用眼神示意她们全力救治。然后，他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脚步虚浮，但脊梁挺得笔直，如同染血却永不折断的战旗。
吴龙猛地抹去脸上的血泪，赤红的双眼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新的决意。艾兮默默地将一支新的光矢搭上弓弦。薛远小心地放下凌零柒的手，挺直了腰杆。江梦强忍着伤痛，圣洁的白光再次在掌心凝聚。连重伤的简雯，也扶着断壁，挣扎着站直了身体，沾满血污的左手，紧紧攥着那两个微微发热的电路板玩偶，冰冷的目光同样投向了西方。
残存的狼瞳猎魔团战士，以及还能站立的基地战士们，目光汇聚在江晓身上。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修复基地防御。” 江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这片死寂的废墟，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冰冷与坚定，“然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战友们染血却坚毅的面容，扫过地上盖着白布的牺牲者，扫过远处哭泣的孩子们，最后定格在西方那片被血色暮霭笼罩的天空。
“…准备出征北欧！”
“目标：摧毁世教党反人类势力！阻止邪神降临！”
“为了牺牲的兄弟！为了…人类的未来！”
低沉而充满力量的誓言，在燃烧的废墟和如血的残阳中回荡，如同战鼓的余韵，敲响了下一场更加遥远、更加黑暗征程的序章。
眼眼依偎在囡囡身边，紧闭的眼缝，却仿佛穿透了万里重洋，“望”向了欧洲大陆的方向。他小小的手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玩偶那微弱跳动的奇异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