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救情郎巧女夜盗甲,报仇恨元帅怒斩将(壹)

第八回 救情郎巧女夜盗甲,报仇恨元帅怒斩将(壹)

却说单天常、俞游德二人在囚营之中,并不安心当囚犯,二人竟互相咬开了绳子,不料却听得帐外士兵道了声“元帅”,二人便知是罗通,又将手背后正坐了起来。

只因罗通念及当日磨盘山,单天常放了他与秦怀玉一马,又见他二人武艺不俗,若为唐军所用,则对扫北大有助益,便前来招降。

罗通进入帐内,纳头便拜:“二位兄长,请恕罗通怠慢了。”单天常睨他一眼,冷笑道:

“罗元帅这声‘兄长’我二人可不敢当啊。”

“单大哥,你我父辈曾是生死兄弟,兄又在战场上放过我等,理应前来拜见。”

“哼,生死兄弟?你也配提这四个字!我父亲当日如此重用你父亲,封王建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你父亲转身便投唐,如此朝秦暮楚之辈也敢提‘义’字!今日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不想对二位兄长如何,只是仰慕阁下之才,欲请二位贤兄共同扫北,勒石燕然,他日奏凯班师,拜将封侯,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单天常思忖了一回,甫一笑道:

“你方才所说是真心还是假意?”

罗通紧接着指天为誓道

“弟若有半句虚言,现死现报。”

”好,罗贤弟,我等便信你一回,快快替我二人松绑,我等愿意降唐。”

俞游德不明就里,惊道:“大哥,你……”单天常偏头递了个眼神,俞游德心领神会,附和道:“对啊,我们投降了,快点给我们松绑!”罗通展开笑颜,忙上前要去解开绳子,

待罗通贴上来时,单天常抖开绳子,“欻”地拔出罗通的佩剑,抵在罗通的咽喉处:“我决意反唐,不死不休,你所谓的功名利禄怎可动我的心!你快下令放我三弟和游兰,否则我就让你血溅当场!”门外守卫听到动静,皆持戈以对,俞游德闪到单天常身后,喝道:“还不快把我妹妹和我三弟放了!不然就让你们元帅脑袋搬家!”守卫不敢擅动,看向罗通。罗通叹了一声:“按他说的做。”

四人挟持着罗通逶迤来到辕门下。彼时,整个军营都被惊动,士卒乌泱泱围得水泄不通。苏家父子高站当中,苏定方一抬手,一班弓箭手跑步上前,苏定方指着他四人:“你等贼寇简直无法无天!现在罢手就伏,本监军开恩,尚可给尔等留个全尸,不然,本监军一声令下,定教尔等逆贼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单天常揶揄一笑:“监军放箭便是,有扫北大元帅陪葬,是我等的荣幸。”

程咬金等听得苏定方要放箭,都慌了,尉迟宝林几欲冲上前,秦怀玉拦下,拱手道:“苏监军,元帅还在他们手中,此时放箭定会误伤元帅,望监军三思啊。”

李婳姗姗来迟,小卒向她说明了罗通被挟,苏定方欲放箭之事,李婳吓了一跳:“这还了得!”遂拨开人群,挤到阶上,向苏定方道:

“苏监军,万不得放箭,不能为了区区俘虏而折损一军主帅!”

“公主妇人之仁也,这里俱是征战沙场的热血男儿,元帅也不例外,这点伤痛何足道哉?假若逆贼挟我作人质,你等亦可下令放箭,全我报国丹心,若元帅今日有何不测,本监军定会醢此四贼,为元帅报仇,再上奏天子,泣诉罗元帅之忠烈,为锄奸逆,不惜自身血肉之躯。“

尉迟宝林指着苏定方道:“苏定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害我们元帅性命不成!”李婳想着若激怒苏定方,营内不和,恐生哗变,忙推开尉迟宝林,出言弹压:“苏监军,我等在军言军,此处没有公主,只有与苏监军你平起平坐的右监军,如今元帅被缚,你不与本监军商议解救对策,反而乱开杀戒,是何居心?监军方才说自己丹心一片,何不换回人质,我等亦会遵从监军之命,下令放箭,若监军今日横生不测,本监军亦会醢此四贼,为监军报仇,再上奏天子,泣诉苏监军之忠烈,为锄奸逆,不惜自身血肉之躯。”苏定方赧赧久不答言,苏宝麟心思单纯,性情暴戾,急于并除罗通和磨盘山等人,遂抢过一把弓箭,踢开弓箭手:“没用的东西!监军下令放箭听不到吗!”说着将弓拉开,满月待发,其余弓箭手也纷纷蓄势,底下的人暗暗骚动,程咬金吼道:“我看谁敢动!谁放箭就拖出去,乱棍打死!”才稍稍平了骚动,李婳转头对单天常道:“单天常,当日是我设计骗你们的,你有什么冲我来,放了罗通!我给你们当人质!”单天常轻笑一声:“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罗通一根毫毛,只要放我等离去,我自会放了他。”苏宝麟大喝:“我唐军岂可受区区毛贼的胁迫!”

苏宝同见双方俱僵持不动,久了反而对苏家不利,遂捻了一块石子,暗地从指间飞出,正中苏宝麟捻弓的手,苏宝麟吃痛松开了弓弦,羽箭“咻”地飞出,出乎所有人意料,苏定方也吓白了脸。李婳一步跨出,挡在罗通身前。半日不见箭镞落下,回头一看,竟是单天常接住了箭矢,李婳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定定地看着他。

罗通抬脚勾起掉落的佩剑,回肘照单天常的胸膛就是一击。随后剑指向他四人,回头甩给苏宝麟一记眼刀:“苏宝麟,你竟敢谋害本帅!”苏定方满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单天常四人谋害扫北元帅,罪恶滔天,将他四人带下去,立刻处斩。”他转向罗通:“元帅受惊了,且等斩了这四贼,再议我儿冒失之罪。”说罢,拂袖携二子而去。

程咬金眼珠乱蹦,喃喃道:“不行,绝对不能让这老贼害了我儿子。”罗通等都围了上来,问如何是好,程咬金摸了摸下巴:“没办法,见招拆招吧。”

事出突然,施刑台搭得简陋。铁牛、单天常、俞家兄妹直挺挺地被绑缚着跪在地上,刽子手扛着九环刀待命。团团焦墨似的云,紧紧覆盖天际,透不出一丝光亮,生生能把人闷死,四下鸦雀不闻,唯有风卷积着黄沙,呼啸而起,呼啸而落,苏定方站在当中,一言不发。

铁牛偏头看向俞游兰:“游兰,你怕吗?”俞游兰笑着对上他的目光:“如果你不在的话,我会害怕,但是跟你在一起,我不仅不害怕,我还很高兴呢。”铁牛红了眼:“哦……你高兴什么?”俞游兰眼前氤氲:“我高兴,我可以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了,谁也不会拆散我们。”铁牛点点头:“我也高兴,我铁牛何其有幸,在磨盘山不仅遇到了心仪的姑娘,还结识了生死之交,今生无憾了!”说完便朗声大笑。单天常亦跟着笑道:“没错!人生难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了!”俞游德哭丧着脸道:“我还有遗憾呢!我这辈子还没有闻过女人味儿呢!没想到就要死了,我们老俞家要绝后啦!”俞游兰撅起嘴:“哥,你真没出息,这有啥?说不定到了下面,有鬼姑娘看上你呢。”

少时,一小卒拱手道:“监军,时辰到了。”苏定方看向程咬金,吐出了一个“斩”字。程咬金果然开口了,疾吐出一个“慢”字,后又嘻嘻笑着走到苏定方跟前,攀扯上他

“苏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苏定方退步躲开他:

“可怜?你有什么可怜的?”“瞧你说的,我老程都是黄土埋到脖颈子的人了,好不容易找到亲生儿子,你也不忍心看到我老程家绝后吧。”

“你说那个铁牛?他是你亲生儿子?”

“可不嘛,你看我俩长得多像。”

铁牛插嘴道:“程咬金!你少在这胡说!我不是你儿子!你们还不快砍了我,我不想听这老东西胡说八道了!”

“看吧,程兄,不是我不放,是这小子自己找死,我看啊,你和他的父子缘分还是太浅了,这辈子认不了咯。”

“哎哟,苏兄,你这话说得多轻巧,你是有两个儿子,啥也不愁了。我呢?我跟抱凤凰蛋,养金牡丹一样,养大了俩丫头,好嘛,大的还让陛下连盆给我端走了,就剩一个小的,傻丫头一个,你说我以后能指望谁?要不你把你儿子给我一个?”

“胡闹!儿子是随便给的吗?”

“就是嘛,所以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儿子吧。”

程咬金一叠声“苏兄”叫了千声万声,苏定方缠不过,只得抬手将铁牛带回牢中。

程咬金满脸堆笑,又攀扯起来:

“苏兄,要不……你再把我儿媳妇儿放了吧,我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让他打光棍不是?你就放了俞家丫头吧。”

苏定方摆摆手,俞游兰被带了下去。

程咬金依旧不改嬉笑颜色,嘿嘿笑道:“苏兄,你放一个也是放,放两个也是放,不如再把我儿媳妇儿的哥哥也放了吧。”

苏定方不耐烦地甩甩手,俞游德也被带了下去。程咬金再欲开口,苏定方却拦了下来:

“欸,鲁国公,你可别让我放了单天常啊,他爹可是反贼,难保他不会有逆反之心。”

“瞧你这话说的,你当年不也是刘黑闼的手下嘛,按这理儿说,那你也是……”

苏定方止住他的话头,把他拉到一旁,悄声道:

“当着小辈的面,就别提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吧,我后来不是弃暗投明了嘛。”

“那天常爹也就是死得早,要不他也能弃暗投明呐,你不能一棒子呼死一船人吧。”

“不行,此事断乎做不得!单天常是叛臣之后,必须死!”

谁知程咬金突然转回身,大声嚷道:

“苏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背后戳陛下的脊梁骨!”

苏定方摊着双手,惊呼道:

“我……我何时戳陛下的脊梁骨了?青天白日的,你不要含血喷人啊!”

“苏兄,你方才说反贼之后必死,不就是不满陛下仁义,放过了叛臣之后兰陵公主,还封她做监军嘛!这还不是在背后嚼蛆,戳陛下的脊梁骨吗!嗯?”

程咬金一行说一行向罗通等人使眼色,罗通会意:

“不错,陛下向来以仁德治国,对过去曾有过错之人都是能宽则宽,才使四海宾服,如今监军却有悖圣意,私自开杀戒,是何居心啊?”

李婳见程咬金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眉心一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也知程咬金不知宫中之事,只是救人心切,况单天常曾救过她,必是要帮上一帮,保他性命。她揉了揉鼻子,止住酸意,徐徐开口道:“苏监军今日杀了单天常,岂非是让我无立足之地了?元帅方才所言甚是,陛下对往日奸逆尚能宽宥,为何监军今日却要大开杀戒?难道真的是对陛下仁德有异议不成?若传扬出去,让天下人曲解圣意,监军可担当得起?”

如此一口大锅扣下来,苏定方躲闪不及,遂妥协放了单天常。程咬金等人才真正放下心来。尉迟宝林忿忿地道:“程伯父,您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咱就硬碰硬,料那苏定方能奈何?”程咬金拍拍尉迟宝林的手:“苏定方这是拿铁牛他们几个扎筏子呢,陛下派婳儿督军,他怕以后地位保不住,所以就拿这事儿作法,给自己立威,让咱们脸软。不过好歹人是揪下来了,脸软些就软些吧。”几人散去不提。

四人被放回牢后,单天常思度着终日被囚于牢中究竟也不是长久之计,于大事也无益,遂把心一横,投入唐营,拜在罗通麾下。俞家兄妹见大哥投降,便也跟着降了。只有铁牛,抵死不降,苏定方又不肯松口,只得监禁起来。俞游兰想着自己寸功未立,不好求罗通放人,遂存在心里,悄悄地另想他法。

一日夜里,鲜少星子,俞游兰偷来一套士卒的甲胄,换上后潜入程咬金的帐中,只听得程咬金鼾声如雷,便摸索着将铁牛的屠龙刀扛在身上,见架上是程咬金的衣甲,她灵机一动,也将它偷了出来。走在路上,忽被巡夜的叫住:“干什么的!”俞游兰唬了一跳,胡乱思索了一番,嘿嘿笑道:“小弟是老千岁的亲兵,他老人家吩咐我把他的铠甲好好洗刷洗刷,我是去打水的。”巡夜的信以为真,便走了。

俞游兰把刀甲放进草垛里掩起来,便跑进囚营,谎称是来换班的,眼下已是三更十分,看守们东歪西倒的打盹儿,都不理论。见到俞游兰,铁牛怔了怔,急得悄声道:“你来作甚?被他们发现了就死定了,还不快走!”俞游兰鼻子一酸,潸潸落下泪来:“大耳牛,我是来帮你逃走的,你待在这才是死定了呢,我已经把你的刀偷出来了,赶紧跟我走!”说着,三两下解开绳子。二人逃窜着,俞游兰带铁牛来到草垛,铁牛拿上刀,俞游兰又逼着他套上程咬金的衣甲。一群人举着火把围了上来,俞游兰心儿提到了嗓子眼,抱怨:“怎么又来了啊!”她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鲁国公麾下的,鲁国公他老人家睡不着,要亲自巡营。”她暗暗拽着铁牛的衣襟。铁牛沉沉一叹,转过身:“你爷爷奶奶的爷爷!我只是晚上说不着出来散散步,至于大惊小怪的吗?还不滚去该干嘛干嘛!”那群人白讨了个没趣,都散了去。

二人一路逃至官道,俞游兰蓦地停下:“大耳牛,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走吧。”铁牛拽着她:“游兰,你不跟我回北漠,一起去见我娘?”俞游兰脸颊红热,含泪将他的手推开:“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如今已经和哥哥投了唐,虽说我已经认定你了,可断乎没有抛弃兄长而跟情郎私奔的道理,况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回来的,若我留在唐营,将来也多个人帮你讨情不是?”铁牛扑簌簌落泪:“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了,你要多加小心,替我转告两位哥哥,人各有志,我不怪他们降唐,只是他日战场相见,各自珍重吧。”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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