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仙师府,暖阳正好,白柔悠闲的从殿中走出,朱凌一直垂首跟在她身后。
“各个地方都布置妥帖,仙姬放心。”
白柔叹了一声气,
“可惜了,时机还未到,不过快了……”
白柔话音刚落,忽见天空之上一片青光自远处杀来,青光狠狠撞在笼罩结界之上。
结界是仙师宁清的杰作,预防的便是现在的情况。
青光撞上结界后声响大作,惊动了城中所有的人。
白柔仰头一望,微微眯起了眼睛:“青羽鸾鸟?”
朱凌闻言眉头狠狠一皱又轻松了口气:“仙姬真是神机妙算,人手早早布下,不然百姓就要遭殃了。”
白柔摆了摆手:“早便听闻青羽鸾鸟只身去了南方驭妖谷,在十方阵残余阵法中待了一阵。”
“那我们?”
两人对话间,结界在青光大作之下轰然破裂。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空中一声鸾鸟清啼,鸾鸟身形变化为人,成一道青光,径直向仙师院落飞去。
白柔在原地站了片刻,抬眼望去,“朱凌,按计划行事。”
她说话间,仙师府内忽然爆出巨大的声响,斗法的风波横扫都城。
白柔立在狂乱的风中,任由狂风吹乱她的青丝,她一转身,往仙师院落慢慢走去,说的话却郑重“把所有能调配的人手都调去维持结界,把一切伤亡损失降到最低。”
一场大战之后,遍地狼狈,一场春雨却还不知趣地在夜里落下,淅淅沥沥,令整个天下更加肮脏混乱。
仙师走到他已残败不堪的书房前,手一挥,施过法术之后,一本书从废墟之中悄然飞回他的手里。
书被雨水打湿了一部分,他用纯白的衣袖轻轻擦了两下书上的水,却忽然气息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雨声中,他的身影难得地佝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把青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他一转头,但见她一身青衣,赤脚踩在雨水冲刷的泥污里,:“师傅,你受伤了?”
“嗯。”
“青姬来得措不及防,汝菱未能帮上师傅,是汝菱的错。”
“你没来是对的。”仙师宁清将书收入袖中,又咳了两声。
“快回去吧,穿上鞋袜。”
言罢,宁清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时间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直到一口污血吐在地上,他手中立即凝了法术,将法术放在心口,闭上眼,静静调息。
重伤调息之时,最忌讳的就是他人的打扰……
“汝菱,回去吧。”仙师宁清并没有睁眼,却对于她的算计、野心,他好似全部都已看穿,但也全部都不放在心上,绝对的力量带来绝对的制裁……
白柔没再开口,赤足转身一步一步的走着。
路上侍从侍女看见她,全部匍匐跪地,没有人敢抬头,就这样她走向了地牢深处。
不知何时姬成羽站在了她的身后,没有任何声音,静静地跟着她。
地牢由仙师府的弟子看管,见仙姬到来,有人想要上前询问,见白柔身后的姬成羽时,便都退了回去。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巨大的玄铁牢笼之前。
笼中贴满了符咒,全是仙师的手笔。
在牢笼正中的架子上,死死钉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她看起来不像传说中那么厉害的青姬,反而更像一具尸体。
想来也是,与仙师一战,致使仙师宁清重伤,那青羽鸾鸟又能好到哪里去?
白柔赤脚迈步,踏进了牢笼里。
“青羽鸾鸟。”白柔呼唤这个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她走向鸾鸟,手指结印,“去吧……我保证,你的愿望一定会达成……”
血水从青羽鸾鸟身上滴落,她用尽全力留了一丝清醒,听到这句话后便彻底的昏了过去。
青光乍现,牢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人带着青羽鸾鸟离开了地牢,而踏出地牢的那一瞬,前方却传来一道令他们心头一凛的声音:“汝菱,为师都不知何时你与成羽竟这般亲近了。”
地牢出口,一袭白衣的仙师宁清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把鸾鸟留下,为师既往不咎。”
他一身素白,在四周脏乱的环境当中显得那么突兀,又那么令人胆战心惊。
恰在此时,一把油纸伞悄然撑在了白柔的头顶,隔绝了那细细的雨针。
只见纪云禾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正为她撑起了伞。
白柔没回答宁清的话,她转身,声音清冷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回来了?”
仙师宁清转而盯向了纪云禾,这个女子他知道,是汝菱当时从驭妖谷带回来的。
纪云禾虽在身后,身体却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后九条黑色的狐尾转瞬出现,她盯着大国师。
他那一双看似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睛里,其实满满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恶与厌倦。
“驭妖师成妖?汝菱啊…”宁清轻笑后收回对纪云禾的打量,望向她道,“你真的是长大了。”
白柔闻言,那红唇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然而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寒意。
“师傅的教导汝菱一日都不敢忘,但...总要取其精华而用才是,不然人人都要办丧,这天地破了再破,师傅不心疼天君,可汝菱心疼弟弟。”
“汝菱,把青羽鸾鸟留下,你依旧是最尊贵的仙姬。”
“仙师还是如此自大。”纪云禾说着,忽然心生一计,她忍住心头对此人力量最本能的恐惧,将九条尾巴收了起来,盯着仙师宁清道,“若是同样的境况,你会抛下宁悉语吗?”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他淡漠的眼珠里。
仙师看着纪云禾,四周的一切都已经退远,他只盯着她,问:“你从何处知道这个名字的?”
“梦里。”
“梦里?”仙师双眼轻轻一眯,身形如风,下一瞬,白柔挡在了纪云禾的身前,用自己将宁清和纪云禾隔离开。
宁清停在白柔身前,怒喝“让开!”
“汝菱”宁清眸中杀气凛冽,“不要惹为师生气。”
在这个包围圈里,白柔不退的挡在纪云禾面前,给她争取时间,她知道,为了这张脸,仙师宁清不会下杀手。
纪云禾发现周身的法术——不管是妖力,还是驭妖师的灵力,根本无法凝聚,她只得压住本能的恐惧,将手中的剑握紧,嘴角微微颤抖着,勾了起来:“宁悉语……她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站在云间……”
仙师瞳孔紧缩。
纪云禾继续道:“她说,她在世上的每一阵风中……”
正在此时,微风忽起,如丝如缕,轻轻拂过仙师的耳鬓发间,或许清风本无意。
但在此时大国师的感触当中,却让他不得不愣神。他指尖的力道微微松开,纪云禾脚尖方能触及地面。她接着道:“风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你这些年的作为,你的师父可都看在眼里。”
宁清愣怔地看着纪云禾,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又好似透过她在看遥不可及的某个人。
“师父……”低吟而出的两个字,好似能穿透数十年死寂又孤独的岁月。
“青姬只身前来杀你,是因为宁悉语带我在梦里看见了你当年做的事。”纪云禾清晰地将这些事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纪云禾笃定,仙师宁清的疯狂是因为对一人的求而不得,他生命中所有的死结都系于一人身上。
宁悉语是他的死穴。
他的力量有多强大,执念有多深沉,过去的这个死穴,就会将他扎得有多痛。
“你设计陷害了宁若初,你告诉宁若初,他可以去十方阵中陪伴青姬,你却利用他封印了青姬,而后十方阵又将他杀了。青姬得知此事,前去驭妖谷查探真相,果不其然,你看,她之前就来找你了。你没弄明白吧,为何青姬如此长的时间也未有动作,却在此时突然发难……是宁悉语……”纪云禾微笑着看他,轻声道,“想杀你。”
宛如天塌山崩,仙师微微后退了一步。
“你想让天下给她陪葬,你想为她办丧,但她唯一想带走的人,只有你。”
仙师神情恍惚,仿佛这一瞬间,人世间的所有都离他远去了。
白柔轻松了口气,果然还得是纪云禾的嘴。
气死人不偿命!
不过她喜欢!
长意到时,见仙师宁清与纪云禾对峙,而白柔就站在他们中间。
长意一愣,指尖冰霜之气微微一动,雨水混着寒气在他手中化为长剑。
他……他的灵气竟霎时间被分散而去,下一瞬,仙师宁清身上光华一转……
白柔瞳孔一缩。
只见宁清身上的光芒猛地凝聚在了心口,全部都转化成了白色的光华,眨眼间又重新凝聚在了他的胸口。
“护体仙印……”纪云禾不敢置信,在仙师心口竟然有护体仙印?
长意被猛地被震开,后退几步才稳稳站稳。
宁清抬眸,看着站在他面前不退一步的汝菱,一身青衣,淡然从容,好似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画面,他瞳孔微微一颤,抬起手,轻轻落在了她白皙的脸上。
宁清的手掌微凉,触碰到她的脸颊,他眸中的颓败与失神消失了片刻。“你不是她……”
白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但……师傅舍得这张脸吗?”
大手一点点收紧,捏住她脸颊两侧,“威胁?”
“ 放开她!”长意长剑直指宁清,想再次攻击。
宁清回头看了长意一眼,又再次盯着白柔的双眼道“汝菱应该知道,即便所有人加在一起,对为师而言,不过就是小孩子的把戏。”
白柔笑起来,眼里满是讥诮之色,“师傅说的对,所以汝菱请来了师祖。”
宁清微微眯起了眼睛,在他全然没有准备的时候,白柔身后的纪云禾周身气息一动,却绝不是妖力,而是用的驭妖师的灵力,但神奇的是,她用的却是……与仙师一模一样的法术?
宁清惊的松开了白柔,长意想上前,白柔制止了他。
空气中的风好似被“纪云禾”吸引了一样,从仙师的身边开始不断地往“纪云禾”身边而去。
风太过猛烈,卷着尘土,画出了一道道痕迹,而这些痕迹让无形的风变得有迹可寻。
仙师与“纪云禾”之间,似乎……是开始了一场关于风的争夺之战。
“纪云禾”凌空站着,目光冰冷又凝肃,她盯着宁清,手中一掐诀,那空中的风便再难自持地向她而去。
他震惊又不敢置信地看着“纪云禾”。此时又见“纪云禾”手中掐诀,那指尖的弧度,每一个动作的转变,都让宁清心中的震撼更加难以控制。
过去的画面一幕幕已经在脑中浮现,那“已逝者”的容貌与声音都在脑海中浮现“这里得这么做……”
“不可以偷懒。”
“我收的徒弟可真是聪明……”
一幕幕,一句句,犹在脑海之中徘徊,哪怕过了百年,再过百年,他也不会忘怀……
不用“纪云禾”再与他在这风中对峙,他自己便已没了争斗之心。
所有的风都落在了“纪云禾”身边,她踏在卷着尘土的风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国师,那神情与仙师宁清记忆中的人霎时间融合在了一起。
于是之前所有的否认、杀意,此时都尽数变作心尖与唇角的震颤……
“师父……”
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而这两个字对大国师而言意味着什么。
而此时的“纪云禾”手中印已结,越过白柔狠狠一掌,没有半分犹豫地击打在宁清的胸膛之上。
同样是在他心口的位置,但结果全然不同。
心口处的护体仙印刚刚开启,光华流转不过一瞬,便像是被阻碍了一样,只是徘徊在那受击之处,散发着颤抖的微光。忽然间,“咔”的一声,光华破裂,护体仙印碎了。
听着护体仙印清脆的破裂之声,“纪云禾”冰冷的面容终于流露出了片刻的动容:“我身死之前,护你性命,予你护体仙印,不是想留你在人世,将这人世变为炼狱。”
“你想杀我,求之不得。”仙师宁清的神色无丝毫苦痛,随着他心口的光华在“纪云禾”的掌下慢慢消散,他竟似释然一般微微笑了起来。
他说着这话,好似已经等了这天许久一般。
护体仙印破碎,力道散于四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