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
……
静夜进来时。
他正站在窗台处,神色淡然地望着外面已经朦胧的烟雨,修长挺拔的背影被烛火拉得很长,清冷如夜色,好似风一吹,便要散去般。
“公子……”
涂山璟身形晃动了瞬,随后伸手,将窗户合上了。
静夜上前,扶着他走至书桌前,神色颇为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涂山璟抬眸,视线落在静夜的脸上,带着询问之意。
静夜看了眼他,犹豫了会,终是忍不住劝道:“公子,您别这样。”
“身子要紧,奴婢知道您只想留在白姑娘身边……”
静夜说到此处声音哽咽艰涩:“一定会有办法解除婚约的,公子您一向聪明……”
公子他可是涂山氏的公子啊,未来的涂山家的族长,应是高贵不可沾染的,可这样的身份,却是他的枷锁。
如果不是真的绝望,如果不是真的无能为力……
涂山璟长睫颤动,眼神好似深陷于沙漠中的枯井,干涩而悲寂。
他摇了摇头,动作缓慢地好似迟暮的老人。
如果不是他回到了涂山家,做回了涂山璟,或许他就可以永远留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如今这般给她带来无尽的非议与麻烦。
涂山璟垂首,指尖缓缓摩挲着掩在袖摆下,他已经打磨好的青绿色的玉牌。
那略微起伏的纹理,如同一股细流涌入心尖,带着窒息的疼,又带着缱绻的暖。
他低眉抚摸着,对于静夜口中所说的话好似漠然,眸底却又仿佛波澜渐升。
生死于他而言,并无什么畏惧之处。
涂山璟眸光轻抬,落在书桌上的信封处,颤动破碎。
他怔怔道:“如若我不能解除婚约……我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静夜忽地含泪抬头,见他眉眼疏离冷淡地看向某处,视线随之看去,是公子早早给白姑娘准备好的礼物。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静夜红着眼眶,有许多话想说,但嘴中,却只是说了句:“公子,不会的,白姑娘最是心疼你的……她不会的……”
不,她会的,她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如果一切真的无法挽回,她真的会不要他的。
涂山璟恍惚间颔首。
体内气血乱涌,那种撕扯血肉的疼痛,令他的身体都麻木起来,可他的眉眼依旧冷淡,连一丝痛楚都未曾外泄,仿佛毫无知觉。
外间的雨连绵不断,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缓缓从耳畔淡去,从暮霭沉沉到天色将明,他就坐在那,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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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后,早晨的院子都笼在朦胧的薄雾中,青石步履轻缓,滞留在地上的积水还未散去,映出摇曳婆娑的青叶,一闪而过的辉光。
涂山璟远远瞧见了她,忍不住出声轻唤:“阿柔。”
不远处的身影微顿,停了下来,却没有立即转身。
涂山璟先是走了几步,后面是直接朝着她跑了过去。
回廊清冷幽静,脚步声由缓到极,近在耳畔。
白柔转身,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他走近望着她,身影岿然不动,掩在袖摆下的指尖不可遏制地轻颤起来。
静夜站在远处不再上前,她看了会,默然转身。
公子这几日,照顾生意,查看账簿,给白姑娘准备礼物,看似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是静夜明白,他的心早已不再,恍若丧失灵魂的神祇,冷漠疏离到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只有白姑娘出现在眼前时,他那淡漠至极的眼中才会出现人影,泛起波澜。
静夜掩下落泪的冲动,离开了,不再打扰他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下一下的,掠过她的心头,直到他走至身前,白柔才抬眸。
他仰头看向她,眨了眨眼。
谁都没有先开口,安静得连周遭树叶婆娑的声音都淡去了。
涂山璟低眸凝视着她良久,才道:“阿柔可想我?”
那声音从容轻缓,却是意外的暗哑。
白柔双手背在身后,朝他笑了笑:“你猜我为什么会来?”
涂山璟不言,墨眸深幽。
她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开口问,唇边的笑意扩大,她柔声道:“我来找你,自然是因为我想你……十几日未见,你就不曾像我这般,思念对方。”
白柔打量他一会,也不知是不是十几日没见,她总觉得,面前这个人消瘦了许多。
她皱了皱眉,道:“你是不是没有听我的话,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怎么面色这么苍白,你是不是不舒服,让医侍……”
那些消散了的痛感,却因为她的关心,突兀地涌上了心头。
他不怕疼的,可却总是不经意的在她面前露出软肋。
涂山璟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嗓音温和下来:“阿柔,我没事。”
“我好想你,又怕……”怕你讨厌我。
鹿忧一听,当即配合的唇边溢出了声:“怕什么?怕我不告而别?”
涂山璟目光顿住,眸底露出害怕的情绪。
她扫视了周围一眼,道:“我们去你房间说话吧,等会被人看见了。”
说着,抬手去牵他,刚一靠近,鼻尖就涌动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暗想。
不再是淡淡清冽的香气,夹杂着些许药香的味道。
白柔微微失神。
指骨被攥入柔软的掌心,涂山璟余光瞥了眼,连忙道:“好,阿柔跟我来。”
白柔闻声回神,思绪轻拢,没有放开他的手。
白柔不再言语,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室内走去,目光一瞬都不曾移开,颇有些失神。
白柔还未踏入室内,就闻到了一股花香味,虽不难闻,但太过浓烈了些。
他一向不喜熏如此重的香,她有些疑惑地走进去看了眼。
室内焚着的香多了许多,那些灰烬,都要将香炉塞满了。
她记得以前因她不喜太重的熏香。他甚至连衣服上的熏香都是淡淡的,可现在桌案上的书籍与账簿少了,香炉里的香却点得多了
……
“璟,你这几日都在看账簿吗?”
白柔转身看向他。
涂山璟面色平静,轻轻“嗯”了声。
在她面前她很少见他这般少话,一时觉得稀奇,但也没有生出别的怀疑,没有再问。
两人在桌案前坐下。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问:“我刚刚闻见你身上带着一股药香气味,你是不是……”
涂山璟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出声道:“阿柔,别多想,我没事的。”
他越不想说,白柔心里就越发肯定。
她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涂山璟眸光微垂,直视她:“阿柔,我很好,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