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城门口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蒙力庞大的身躯砸落在地时,扬起的尘埃还未散尽,那道被掌风硬生生轰出的圆圈界限,如同一个嘲讽的印记,烙在所有人眼底。斗灵级别的强者,在加玛帝国任何一个城镇都算得上顶尖战力,可此刻却像个破败的布偶,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刺目的血丝。周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定格在他身上,又猛地转向场中那个青衫青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连抽气声都透着难以置信的僵硬。
“一回合……就败了?”不知是谁在人群后低低呻吟出声,声音里的震颤让这份沉默愈发沉重。阳光下,萧炎的侧脸线条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俊,可那双刚刚熄灭了青白火焰的眸子,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能将斗灵强者摧枯拉朽般击溃,这等实力,已经不能用“天才”二字来形容,简直是横空出世的妖孽。
人群中,几个攥着通缉令边角的佣兵悄然松开了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痕迹慢慢褪去。先前看到悬赏榜上那串足以让任何佣兵团疯狂的数字时,他们心头的确燃起过侥幸——哪怕对方传闻击杀了云棱长老,可斗王与斗灵之间的差距,总该能让他们凭借人多势众搏一把。可眼下亲眼目睹萧炎那一掌的威势,掌风掠过地面时掀起的气浪甚至吹乱了远处的旌旗,那份狠戾决绝里,分明藏着斩落斗王的底气。几个领头的佣兵交换了眼神,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彻底的寒意——就凭他们这点人马,恐怕还不够人家挥几下玄重尺的。
木铁站在高台上,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掌心竟不知何时沁出了薄汗。望着场中收掌而立的萧炎,他忍不住在心中暗叹:“果然是个硬茬。”来之前族长特意传讯,反复叮嘱若有机会一定要卖萧炎一个人情,当时他还觉得族长太过谨慎,如今看来,这份实力何止值得一个人情?单是这份年纪便有的战力,假以时日,整个加玛帝国怕是都要为之震动。他想起族中古籍记载的那些惊才绝艳的名字,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青年,未必不能超越前人。
萧炎正欲转身,心底突然炸响药老急促的声音,那语气里的焦灼像是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脏骤然缩紧:“萧炎,快走!立刻离开这里,一秒都别耽搁!”
他浑身一震,脚步生生顿在原地。药老的声音从未如此失态过。当年在云岚宗面对斗宗强者云山时,那位老人即便身陷险境,语气里也只透着沉稳的谋划,可此刻这声“赶快”里,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是什么能让历经千年沧桑的药老如此忌惮?是云岚宗的追兵?还是另有隐情?喉咙突然干涩得发紧,他不敢细问,指尖微动,玄重尺已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纳戒,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木铁大统领,”他转头看向高台,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紧握的拳心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波澜,“此刻,我是否可以入城?”
木铁回过神,朗声大笑起来,先前的凝重一扫而空:“自然!我说过,能胜蒙力,这镇鬼关便任你出入。”他挥了挥手,守在通道口的卫兵立刻侧身让开,目光里满是敬畏。
“多谢。”萧炎微微颔首,青衫在风中轻扬,转身朝着那道通往城内的漆黑通道走去。数百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背上,有惊叹,有敬畏,还有些年轻女子眸中毫不掩饰的炽热——这般年纪便有如此风采,连那份出手时的狠厉,都成了令人心折的资本,让她们忍不住踮起脚尖,想将那道削瘦却挺拔的背影看得更清些。
就在即将踏入阴影的刹那,萧炎的脚步忽然停住。
周遭的窃窃私语瞬间掐断,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他缓缓偏过头,目光落在高台上的木铁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门:“木铁统领,今日之情,萧炎记下了。日后若木家有需,我必当倾力相报。”
木铁一怔,随即抚掌而笑。与聪明人打交道从不需要废话,这一句承诺,比任何客套都来得实在。他对着萧炎遥遥一拱手,算是应下了这份约定。
萧炎的目光又转向被蒙喇搀扶着的蒙力,对方正捂着胸口瞪他,眼里满是怨毒。他没有理会那份敌意,视线缓缓扫过城门口的每一张脸,从佣兵到卫兵,从商贩到旅人,像是要将这些面孔都刻进记忆里。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三息,他忽然转身,青衫一角扫过地面的尘埃,身影毫不犹豫地没入通道的黑暗之中。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风波已然落幕时,一道清淡却带着千钧之力的声音,顺着风从黑暗里飘了出来,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蒙力副统领,劳烦你转告云山——”
“少则两年,多则五年,我萧炎,必归。”
“到时,还请他洗干净脖子,我会亲手取他性命,了结今日所有恩怨。”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城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木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瞳孔微微收缩,握着披风的手指猛地收紧。让斗宗强者洗颈待戮?这等话,别说在加玛帝国,便是放眼整个西北大陆,也从未有人敢这般直言。斗宗啊,那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挥手间便可倾覆城池,而这个刚刚踏入镇鬼关的青年,竟敢当着数百人的面,立下如此决绝的誓言。
蒙力猛地抬头,咳着血嘶吼:“狂妄!你找死!”可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城门处显得格外单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人群里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却没人敢真正嘲笑这份“狂妄”。刚才那一掌的威力还烙印在所有人脑海里,那个青年说这话时,语气里没有丝毫狂傲,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仿佛不是在立誓,而是在陈述一个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阳光慢慢西斜,将通道的阴影拉得很长很长。萧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深处,可那句“我会亲手取他性命”,却像一道无形的烙印,刻在了镇鬼关的每一块砖石上,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有人望着那片黑暗喃喃自语:“这个萧炎……怕是要搅动整个加玛帝国的风云了。”
风穿过城门,带着远处荒原的气息,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像是在为这句预言,奏响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