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抓不住

袋口被仔细折成方正的角度，妥帖地封住三杯奶茶的清凉。

莫亭提着纸袋，在化妆品专柜过亮的灯带下眯了眯眼。隔着半面玻璃就看见母亲杨婷正低头给试用装封口，莫斌趴在柜台上，拿一支迷你口红当陀螺转。

他正要推门，余光里却撞进一道影子。

季修站在走廊的转角，手里空无一物，指关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

灯把他的额发打出一片碎影，像夜里被风吹乱的湖面。

“刚才也看见你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刚好压住商场背景音乐的鼓点，“没来得及打招呼……没想到又遇见。”

莫亭的视线掠过他，像掠过任何一盏过亮的射灯。

他推门，风铃叮的一声。

季修伸手，不是拽，只是用两根手指很轻地勾住纸袋的提绳，像怕惊动里面的冰块。

“就一句，”他语速很快，像怕莫亭把奶茶直接砸在他脸上，“昨天我说的混账话，每一句都是错的。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后悔了，是真的。”

莫亭停住。

奶茶袋在两人之间微微晃动，一杯茉香奶绿、一杯生椰拿铁、一杯冰博客厚乳，标签上的字被冷气凝出水珠，像季修此刻的眼角。

“说完了？”

莫亭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季修后面所有的话冻在舌尖，“说完就别挡路。”

他抬手，动作不大，只是让纸袋从季修指尖滑脱。

风铃再次响起时，季修看见莫亭的背影，笔直、冷淡，像商场里任何一条不会回头的动线。

专柜内，杨婷抬头：“买好啦？”

莫亭把奶茶递过去，声音低而稳：“给您的茉香奶绿，低糖。”

他自始至终没回头。

玻璃门外，季修仍站在原地，指间空落，像刚才那一下勾住的不是纸袋，而是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莫亭将奶茶递给母亲时，莫斌立刻从柜台边蹦起来，小跑到哥哥身边，仰着小脸盯着那杯生椰拿铁：“谢安哥哥说这个超好喝！”

“嗯，”莫亭揉了揉他的头发，将那杯生椰拿铁递过去，“少喝两口，冰的。”

杨婷撕开茉香奶绿的塑封，温热的香气混着空调风漫开来。

她呷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玻璃门外的季修还没走，那人背对着专柜站着，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

“那孩子……”她状似无意地开口，用吸管搅了搅，“是季家的独子吧？”

莫亭正帮莫斌插好吸管，闻言动作顿了半秒，随即如常：“不认识。”

“哦？”杨婷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而看向莫斌，“小斌慢点喝，别洒在衣服上。”

玻璃门外的季修其实听见了。

“不认识”三个字像冰锥扎进耳膜，比昨夜莫亭那句“无所谓”更让他发慌。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原来刚才勾住纸袋时，手心早沁出了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符弈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的道歉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表情包。

季修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按灭了手机。

他转身往电梯口走，路过一家甜品店时，忽然停下脚步。

橱窗里摆着草莓慕斯，粉白相间的奶油花像极了莫斌刚才亮晶晶的脸颊。

他鬼使神差地推门进去，报出的尺寸恰好够三人分食。

等他提着蛋糕走出甜品店，专柜那边的风铃又响了。

莫亭牵着莫斌的手走出来，杨婷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没喝完的茉香奶绿。

季修下意识地往柱子后躲了躲，像个怕被老师发现的逃课学生。

他看见莫亭弯腰帮莫斌理好被风吹乱的衣领，听见杨婷笑着说“小谢刚才打电话来，说晚上要带攸宁来家里吃饭”，然后三人拐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季修手里的蛋糕盒被捏出一道折痕。

他忽然想起昨夜自己红着眼嘶吼“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时，莫亭眼底那片死水似的平静。

原来不是不在乎，只是不在乎的人里，恰好包括他而已。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符弈。这次只有一句话：【我错了，季修，你回来好不好？】

季修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他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的地址却不是送符弈回家的路，而是莫亭家小区外的那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