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
润玉静静地凝视着簌离,眼眸深处似有无尽的痛楚在蔓延。
他那如深潭般的双眼中,满是哀伤与绝望,仿佛这世间所有的悲凉都汇聚于此。
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动摇与挣扎,就像寒夜中的烛火,在凛冽的风中摇曳不定,微弱却又令人揪心。
那眼神里似乎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故事,每一丝波动都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润玉的心底。
"娘……"润玉的声音有些哽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那伤口犹如一道深深的沟壑,横亘在他的手上,更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是被母亲那串灵火珠所炙,这是当年母亲剐我鳞片时留下的伤疤。”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其他地方的鳞片都已长出,唯独这块逆鳞之肤,是我一生的伤、一世的痛。世人都说龙之逆鳞不可触,孩儿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母亲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
说到这里,润玉停顿了片刻,喉结微微滚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喉咙里翻涌。
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继续说道:“生我者,毁我者,皆是吾母。这满身的创伤,都是拜生母所赐。今日,孩儿再次跪拜,以还生母养育之恩。”
说着,他缓缓跪倒在地,膝盖与冰冷的地面相触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腿部蔓延开来。
他恭敬地行礼,身体微微前倾,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那姿态就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尊严都化作对母亲的敬重。
清冷的夜明珠光洒下,在湖底幽暗的环境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只有润玉粗重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回荡。
他的身影在夜明珠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独,如同黑暗中迷失方向的灵魂,找不到归宿。
良久,他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簌离。
那眼睛里满是委屈与不解,“可是娘……孩儿想起来了,是孩儿主动跑到水面上的,也是孩儿跟着人离开的。是孩儿抛下了您。娘,您不认孩儿,是真的不愿原谅鲤儿吗?”
泪水顺着他白皙的脸颊滑落,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坠入他心底最深处。
他知道错了,从不埋怨娘亲对自己的伤害,只是……娘,您真的不要孩儿了吗?
润玉的自责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罪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鲁莽,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他不断地在心里问自己,每一次的自问都让他更加痛苦。
簌离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
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地游移着,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始终不敢直视儿子那双满含期待与悲伤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太多的渴望,像是一盏在黑暗中摇曳却未曾熄灭的灯。
她每多看一眼,就仿佛能把她内心的防线刺破一层。
可她又害怕看到那眼神,因为每一次对视都像是狠狠地揪住她的心,让她疼得无法呼吸。
她能深切地感受到儿子的心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然而这种痛苦比起她自己内心所承受的煎熬来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作为母亲,哪个不想尽情地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地把这个失散多年的孩子拥入怀中。
她想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告诉他:“孩子,别怕,有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尖锐的针刺向她的灵魂,瞬间又被无尽的恐惧淹没。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双腿微微发软,感觉整个人像是风中残烛。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嘴唇也在不停地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后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荼姚那个恶毒的女人,心狠手辣到让人胆寒。
她就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恶魔,只要察觉到一丝一毫对她不利的因素,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如果让天后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已经和润玉相认,只怕到时候她们母子二人都难逃一劫。
说不定会遭受千般折磨,最后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想到这里,簌离的身体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这样就能离危险更远一些,眼神中也充满了对荼姚深深的恐惧。
“我不是你娘,你不是我儿。”簌离咬着牙,声音颤抖着,仿佛说出这句话需要耗费掉她所有的勇气。
她的眼眶里也含着泪水,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可能夺眶而出。
“你走啊,快走。”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几步,像是想要拉开与润玉之间的距离,却又不舍得。
她的心里充满了纠结、害怕、痛恨和苦涩。
她痛恨命运的捉弄,让自己不能好好地陪伴孩子;
她害怕天后的迫害,会让他们母子永远失去团聚的机会;
她苦涩于自己无法给儿子一个温暖的家。
在这湖底的世界里,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周围的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对母子的遭遇感到悲哀。
南宫春水静静地伫立在门外,像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那是好友润玉待着的地方。
他双手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团,满心都是对润玉的担忧。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润玉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他的步伐虚浮得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直直地望着前方,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两肩微微耸着,仿佛承受着千斤重担。
原本整齐的衣衫也变得有些凌乱,头发也有几缕垂落在额前,随着他机械的步伐轻轻晃动。
南宫春水看着润玉这副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要安慰的话语在嘴边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上润玉的脚步,默默地陪在他身旁。
润玉缓缓地转身离去,脚步越来越慢,却又带着一种决绝,那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和落寞,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他抛弃。
而簌离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脸颊。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睛红肿地看着润玉和南宫春水远去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不舍与悲伤。
她想喊住他,可声音却像是被封印在了喉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那股浓浓的忧伤就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