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元履德(七)
“接下来，该怎么办？”林初问。
“那边的人态度如何？”
“不好，不好整哟。”林初坐在椅子上，手往后撑着头。
“他想怎么处理？”
“杀了杨辽钦才能解他心头恨。”
“你怎么想的？”
“总不能真杀杨辽钦吧？再说了，真杀了杨辽钦，我们任务算失败吧。”
任务的成功与否，不只取决于某一方的忧虑是否被就解决，这取决于双方。
“嗯。”
“尘里，你的计划是什么？别留什么悬念了，快说吧。”
“不说。”
“你憋得心里不难受吗？”
“不难受。”
“我都替你难受。”
“这事我没有把握。”
“你告诉我你的计划，就算你没有把握，我也想办法抓着某个点来使劲安慰你，指不定就有把握了。”
“……拒绝。”
林初见他如此倔强，知道问不出来，只好换个话题，“要是任务真失败了会怎么样啊？”
陆尘里看着林初，眸中闪过一丝林初看不懂的情绪。
“我不知道。”
林初嘴角抽搐两下，声音不自觉放大，“你刚刚那眼神吓得我以为任务完了，我们也会跟着完。”
陆尘里似是有一小点意外，“刚刚那眼神这么可怕吗？”
“对啊，反正我之前没见到过。”随后，林初正儿八经坐好，托着腮，看着陆尘里，“不过，你怎么会没有把握呢？这不符合你人设啊。”
“文科没学好。”
闻言，林初摸不着头脑，“文科？这关文科什么事？”
“应该有关系，我没学好，所以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说的中文让我迷茫。”
陆尘里自顾自说着，“所以不能保证。”
“有把握的前提是什么？”
“那边的人要求稍微低亿点点。”
“一点点？”
“嗯。”
“怎么个一点点？”
“十的八次方。”
“？？？？？？”
林初掩面，而后缓缓将手放下，道：“合着你说的一点点不是一，是亿啊！我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起初以为你知道。”
“啊？”
“你问‘怎么个一点点’。”
“我当时的意思是低一点是怎么个低法，怎么样才算低一点点。”
随后，林初连连啧叹，“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搭档，咱俩的默契不出所料应该也是一点点点点。”
“总而言之，我不确定我就不会说。”
“要不和谢临谈谈？”
“成功概率低。”
“你怎么知道？”
“抛开仇恨值达标不说，仇恨值不是想降下来就能降得下来的。”陆尘里又补充一句，“永远不要低估仇恨这个东西。”
是啊，谢临并不在意自己的阴寿，一心只想报仇，只想杨辽钦死，解忧小馆站在中间，不可能偏向于某一方。
在谢临眼中，看见自己把杨辽钦吓得整日提心吊胆，让他受尽精神折磨，这就值了，即使自己耗尽阴寿也杀不了杨辽钦。
但让解忧小馆去干这事，杨辽钦受到的惩罚不一定有他耗阴寿来得严重。
除此之外，亲手把仇人弄得整日胆战心惊，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他的心情便格外畅爽，且颇具成就感。
按照谢临的角度去想，亲手扰得杨辽钦不得安宁要比交给解忧小馆去做来得解恨。
这次的任务确实棘手。
“我现在有个方案。”陆尘里道。
“你去当和平使者，商量一下。”
“和平……使者……”林初不堪的回忆涌现进脑海中。
他忘不了自称正义使者结果被嘲笑的画面。
“你刚不还说成功率低吗？”
“只是说出事实，但我没表示反对。”
“怎么谈？”
“告诉他，杨辽钦会受到该有的惩罚，至于是什么样的惩罚目前未知。”
“这么一说，成功率不是又下去了吗？”
“这就考你情商了。”
“要他不同意怎么办？”
“那就放手一搏，不管结果。”
“直接一搏不好吗？和平使者的意义在哪？”
“他同意的话，不就有底气了吗？”
“不同意呢？底气全无啊直接。”
“无伤大雅。”
林初最终拗不过陆尘里，他认为，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
但他知道，陆尘里从不做多余的事。
所以这个使者是有意义的？
林初来到下阴间再次找到了谢临。
“谢临，我们这边想到个主意，你看看满不满意？”
“什么主意？”
“让杨辽钦受到该有的惩罚。”
“这事我也能干。”
“不……不一样，我们的方案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利。”
“可伤害程度不高吧。”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可能会很重，如你所愿的那样，但也有可能没那么重。”
“不确定性那么高？”
林初低着头，没敢回答。
谢临盯着林初犯难的模样，犹豫了几秒，最终开口说了句，“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一下。”
林初还以为谢临会直接拒绝，听到谢临这么说，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说道：“好。”
然后，他们进行了一场无关此次任务的聊天。
谢临回忆着之前的生活，每当谈起父亲时，眼里便有一层晶莹剔透的泪光蒙住了他的视线，而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甚至还没孝敬过父母，居然就这么死了……
真是没用啊……
他一遍一遍否定自己，怨自己为何如此没用。
但这些负面情绪他只是憋在心里，不想传递给林初。
“林初，你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方便说说吗？”
“我以前的生活……”林初试图回忆，可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又是这样，每次想回忆自己的过往时，脑子根本一点也想不起来，甚至有种很强烈的抽离感。
他有时在幻想，自己是不是非人类，他没有父母，是集世间万物之精华出现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是这么大，就是这个年龄。
每次问陆尘里，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陆尘里也是敷衍地回答他：
“谁会记那些个日子？”
“我记不清了。”
“我还有事，无关任务，别打扰。”
每次问的时候陆尘里就用这些话打发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采取心理手法。在睡前，林初会不断自我洗脑，“海马体啊，请赐我一场回忆之梦吧。”
事实证明，这并没有效果，梦境依旧一片漆黑，林初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梦境。
久而久之，林初不再去想关于他记忆的事。
如今，他只能很小声地回复谢临的问题，“我记不清了……”
谢临只当他是不想与外人说这些，没有追根究底问他怎么会记不起来。
聊得差不多后，林初准备离开。
在临走前林初还不忘提醒一句，“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清楚啊……”
与其说提醒，不如说是在哀求。
林初回到解忧小馆，告诉了陆尘里谢临的要求。
林初思来想去，一脸泄气地讲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大概率会拒绝的吧。”
“不知道。”
林初已默默做好被谢临毫不留情拒绝的准备了。
他叹了口气，问道：“那这三天我们该干什么？”
“等结果。”
“就干等？”
“他的同意与否，事关下一步如何进行。”
“行吧。”
“如果非要有事做的话，补下你的血。”
“我的血？对吼。”林初抬起左手，心疼地注视着他的无名指，无名指上还贴着创可贴，他满脸痛心地说道：“这几天我的手指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苦不堪言，痛苦不堪。”
“……”
“呜呜呜……我的手指指跟着我受苦了……”
“厨房煮了红枣花生汤。”
林初立马变脸，他放下手，笑嘻嘻看着陆尘里，语气中带着小得意，道：“就知道。”
自从被谢临问到有关回忆的事，林初又开始纠结起了他的记忆。
这三天，他几乎泡在图书室，查阅不同书籍，却始终没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去问陆尘里的想法从蹦出来的那一刻就被否决掉了。
比起自己是集齐精华才诞生的，他更相信自己失了忆。
三天时间已到，林初再次来到了下阴间。
“你们不确定性太高了……我还是决定……”
听到这话，拒绝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林初没有过多失望，毕竟早就猜到了，他低着头，想着，“果然，这种情况下不拒绝才奇怪。”
“我还是同意吧。”
“啊？！”
林初惊喜过望，他猛地抬头，看向谢临的双眼尽是吃惊之色，“你，同意了？”
“我为难的好像就只有你一人。”
林初没听懂，下意识又“啊”了一下。
“我不同意的话，你老板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你吧。”
“啊……”林初由于心虚，延长了尾音，甚至后面还换了一个调。
“苦命人何必为难苦命人。我又何必为难你？你说是吧？”
林初内心过意不去，“我的良心隐隐作痛……”
“不过先说好，如果惩罚太小，我会反悔的。”
林初哪管他后面后不后悔，直接雀跃起来，“大好人！你比我还大好人！”
谢临环抱着手，傲娇地找了个借口，“不全是为了你，只是让你们去做对我更有益。”
“我打听过，你们口碑在下阴间很不错，我愿意试一试，而且我感觉在下阴间多活会儿也还可以的。”
“我也没必要为了一个烂人再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林初对着谢临竖了个大拇指，“看得很通透。”
林初一回到解忧小馆就迫不及待将好消息告诉给陆尘里。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发挥你的神通了！”
“什么神通？”
“给杨辽钦应有的惩罚。”
“没有神通。”
“没有？！”
“嗯，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再跑一趟下阴间。”
“干嘛？”
陆尘里找出一瓶药水，拿给林初，“这个，让那边的人托梦给杨辽钦，并让杨辽钦喝下。”
“什么？”
“高级版的诚实药水。”
“高级版？”林初取下瓶塞，闻了一下，没有味道，又晃了晃瓶子，细细观察着药水的颜色。
最终得出结论，和普通版的没区别。
“没看出来哪里高级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尘里又说道：“还有，让那边的人触发关键词。”
“还有关键词？”
“嗯。”
陆尘里给林初讲了基本的事宜以及关键词，随后，林初没休息几分钟就又跑下阴间去了。
谢临看着眼前的人，“你怎么又来了……”
“这个嘛……有事相求。”
翌日
林初跑了一趟下阴间又回来了。
回到解忧小馆的位置又在陆尘里身后。
“速度挺快。”
“林初出手，易如反掌。”
林初走到陆尘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屁股碰上椅子的瞬间咻的一下被弹了起来。
“我丢，有温度。”
林初站着身，视线恰好落到桌面上的水杯，水杯中还留有一点水，“又有新的任务了？”
“不是。”
“那这水杯……”
“杨辽钦喝过的。”
“他来过？”林初不满地蹙了一下眉，语气带着不爽，“找麻烦的？”
陆尘里缓缓说道：“算是吧。”
“他找你什么麻烦了？你没受伤吧？”林初担忧地看向陆尘里，语气满是担心。
“他说昨晚他又梦到那边的人了，说我们是骗子。”
林初眉宇间带着怒意，“他不会动手了吧？”
“这倒没有。”陆尘里见林初怒气冲冲，又说了句，“不用担心，我没事。而且就算他不来，我也会打电话让他过来。”
闻言，林初才悻悻说了句“好吧”。
随后，林初视线又回到了水杯身上。林初睨着眼，打量着水杯，“这水不会掺毒了吧？这就是给他的惩罚？”
“不是。”
林初整个身子轻轻靠着椅子，手臂撑在椅子上，“这难道是诚实药水？”
“遗忘。”
林初惊得叫了一下，“我去我去我去！”
“这么惊讶干嘛？”
“速度这么快！感觉看到你研究还是在前两天的事，没想到现在就做出来了。”
但林初发现一个漏洞。
“我之前不是记得你说，只对下阴间人有用吗？”
“因为有需要，改了。”
林初拿起水杯，上下打量，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着，“和诚实药水好像。”
“味道不同。”
“这什么味道？”
“甜的。”
“哦哟，没想到搭档居然真把我建议采纳了。”
难道真有望实现林初将它当水喝的远大理想？
“只是恰好这次任务需要，本没想考虑的。”
“真扎心。”
林初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偏题了。”
他晃了晃头，“你怎么给杨辽钦喝了？”
“你猜。”
林初嘴一撇，“又不告诉我。”
“那总该告诉我为啥还让谢临重新问一遍你之前问过杨辽钦的话吧？”
没错，陆尘里之前说的关键词就是当时杨辽钦喝下诚实药水后，陆尘里所质问他时的台词。
陆尘里还特意让林初提醒谢临，在给杨辽钦灌下药水后，别说多余的话以及千万别记错顺序。
“想知道？”
“肯定想知道啊。”
“我不当剧透人。”
“就知道。”
林初猜也猜得到，刚刚陆尘里纯属就在耍他，陆尘里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