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不将偏爱施加于任何一方,真正懂得合理地节制自身的欲望与行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得以实现长久的和谐与稳定。
臣妾虽贵为皇后,可也是皇上您的妻子呀,身为人妻,尽心尽力地侍奉夫君,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臣妾满心欢喜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累呢。
这所谓的尊卑向来是根植在人心之中的,芍药花就算再怎么嫣红夺目,终究是过于妖艳且毫无品格,始终都无法与那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牡丹相提并论。
臣妾如今已经年老色衰了,皇上会对臣妾有所嫌恶也是自然之事。臣妾只是忍不住去想,若姐姐仍然在世,皇上是否依旧能够真心喜爱她那日渐老去的容颜?
这对玉镯还是臣妾入府的时候,皇上亲自为臣妾戴上的。皇上那温柔的话语仿佛还在耳畔:“愿如此环,朝夕相见。”可如今皇上以为臣妾犯错,大约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见臣妾了吧...
她要来索命尽管来索呀!免得臣妾长夜漫漫,总梦见我的孩子向我啼哭不已。孩子夭亡的时候,姐姐有了身孕,皇上你只顾姐姐有孕之喜,何曾还记得臣妾与你的孩子啊。他还不满三岁,高烧烧得浑身滚烫,不治而死啊。臣妾抱着他的尸身,在雨中走了一晚上,想走到阎罗殿求满殿神佛,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啊!而姐姐这时竟有了孩子。不是她的儿子索了我儿子的命吗?我怎能容忍她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呢?臣妾满心的痛苦与不甘,犹如这无尽的黑夜,永远没有尽头。
弘晖,弘晖!宜修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抬头却看见自己的额娘董鄂氏正一脸担忧地在自己的床前,轻柔地替自己擦拭着冷汗。
而自己的额娘此时妆容精致,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发间的珠翠熠熠生辉,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眉如远黛,目若秋水,并不是上一世为了自己和弟弟操心到双鬓变白、面容憔悴的模样。
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在透过窗棂的斑驳光影下,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还有那大红漆雕牡丹的首饰盒,精美绝伦,盒盖上的牡丹栩栩如生。整个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窗明几净,被褥叠放得规整,幔帐挽起在两侧,处处透着温馨与雅致。
墙角边放一张简单的床铺,一头是棋盘格花纹的帐幔,那花纹细密而规整,色彩柔和。另一头却只有粉刷的墙壁,虽略显单调,却也干净平整。地下铺着泥砖,每一块都被擦拭得光亮,真是一尘不染,仿佛能映出人的倒影。
看向董鄂氏,宜修的眼中满是疑惑,她微微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额娘?”
董鄂氏也被宜修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她微微蹙起眉头,满脸关切地开口道:“傻孩子,怎么好像不认识额娘了呢?”
宜修此刻看向董鄂氏,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瞳孔微微放大,目光中带着几分茫然与惊愕。
上一世自己嫁入王府,就没有见过额娘。五格不争气,自己在王府受尽苦楚,额娘为自己和五格操了不少心,不到五年额娘就病故了,自己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额娘了。想到这些,宜修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她猛地扑到董鄂氏怀里,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哭声中满是委屈和思念,就这样哭了良久。
董鄂氏也觉得宜修受委屈了,她心疼地看着怀中哭泣的女儿,轻轻的拍着宜修的背,嘴里喃喃低语着安抚着她。
宜修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布局,这熟悉的一切,这分明就是自己未出嫁时的房间。那雕花的窗棂、粉色的纱幔、熟悉的梳妆台……每一处细节都如此清晰。又回想起大雾中的声音,难道老天有眼,真的听到了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渴望?自己真的又有了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想到此处,宜修的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
董鄂氏有些伤心,紧紧环着宜修开口道:“额娘的心头肉啊,你可算是醒了,你怎么不小心掉入了荷花池呢,可把额娘给吓坏了。宫里的德妃娘娘传来消息,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让你进四贝勒府为侧福晋。”
宜修微微一怔,满脸疑惑地喃喃道:“侧福晋?”
董鄂氏又摸了摸宜修的额头,一脸疼惜地开口说道:“你这孩子是烧糊涂了还是怎的,你阿玛现在在圣上面前很是得脸,皇上也有意要给我们乌拉那拉氏脸面。你姐姐已经和苗佳氏定了亲,府中也就只有你一个待嫁的格格,可惜你是庶出,只能当侧福晋。若你是嫡出,唉……” 董鄂氏说到此处,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无奈。
自己的额娘和自己的阿玛费扬古原是自幼定亲的青梅竹马,二人情谊深厚。自己额娘更是顺治爷的孝献皇后的亲侄女,这层关系也使得家族在当时颇具声望。
可惜孝献皇后去世后,顺治爷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孝庄皇太后开始迁怒于董鄂氏家族,自己外祖父的官职一降再降。自此,家族荣光不再,往昔的繁华如过眼云烟般消散,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祖父见董鄂氏家族已经败落,又为阿玛又定了觉罗氏家的格格为嫡妻,可阿玛实在是对额娘有情分,自己的额娘只得以侧室身份进府。然而,即便如此,额娘在府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受尽了委屈与冷落。
觉罗氏进府以后,对额娘百般刁难,阿玛看在多年情分上,对额娘多有照顾。额娘在觉罗氏的百般打压下才有了她,可惜年岁渐长,额娘容颜不再。那曾经的如花美貌,在岁月的侵蚀和生活的折磨下,渐渐失去了光彩,只留下了沧桑的痕迹。
觉罗氏便做主为阿玛纳了许多貌美的妾室分去额娘的宠爱。这多年来,觉罗氏和乌拉那拉柔则更是对她们母女二人百般欺辱。那些屈辱的过往如同一把把利刃,深深刺痛着宜修的心,让她每每回想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
柔则自幼便学习舞艺和各种乐器,在众人面前总是光彩夺目。而宜修虽也是乌拉那拉家女儿,在七岁之前并未学习到任何技艺,只有董鄂氏教导她读书写字。在那个重才艺的家族中,宜修显得格外不起眼,仿佛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花朵。
宜修七岁时,董鄂氏的哥哥常格官升五品,弟弟常山也做了殿前一等侍卫(三品),董鄂氏和宜修在府中生活才好些。至此,那些曾经的冷眼和刁难总算稍有收敛,母女俩也总算能在府中稍微挺直腰杆。
费扬古才开始派人教导宜修琴艺和书法,还是因为乌拉那拉柔则对书法和琴艺不甚感兴趣。仿佛在他眼中,宜修的培养只是因为柔则的舍弃,而并非出于对宜修自身的重视和关爱。
在宜修十岁时,董鄂氏生下了宜修的亲弟弟五格。上一世五格被觉罗氏故意养废了,只知道招猫逗狗,游手好闲,毫无上进之心。自己的阿玛也不是很注意这个庶子,对他的荒唐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董鄂氏年华不在,也不甚受费扬古宠爱,在弘晖离世三月后,便因忧思过度,身心俱疲,撒手人寰了。
如今皇上年岁逐渐大了,竟有些防备太子,经常斥责太子办事频出漏洞。那些漏洞,在皇上眼中被无限放大,成为了太子无能的证据。大臣们也纷纷开始押宝加入各个皇子的阵营。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愈发激烈,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企图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为自己谋得一份未来的保障。
四贝勒胤禛是德妃娘娘所出,与太子交好。他从小在被养在佟佳皇后身边,算是半个嫡子。正因如此,他在众皇子中的地位颇为特殊,既有着生母的支持,又有着养母那高贵身份带来的光环。
德妃是费扬古旗下包衣乌雅氏的女儿,因在宫中得宠,费扬古有心与之交好,便认了乌雅氏为义妹。这一认亲之举,使得费扬古与宫中的联系更为紧密,也为他在朝堂之上的布局增添了一份筹码。
且九子夺嫡,局势扑朔迷离,不知哪位皇子以后可以登临皇位。费扬古便打算将自己的庶女宜修嫁给四贝勒为侧福晋,以此在这场皇位之争中早早布局,为家族谋求一份保障,也为自己的前途押下一枚重要的棋子。
宜修正在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思绪纷繁复杂。绣夏端水过来为宜修擦脸,宜修看了一眼绣夏,又一次愣住了。眼前熟悉的面孔,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那些曾经与绣夏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上一世绣夏为了弘晖高烧时找太医,被柔则的丫鬟推进了湖里溺毙而死。每每想到此处,宜修的心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对柔则的恨意也愈发浓烈。
宜修此刻又想起了大雾中的那道声音,怕自己是在做梦,往自己的身上使劲儿掐了一下。这般动作却把董鄂氏吓了一跳,以为宜修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吓得赶紧叫剪秋去叫大夫。董鄂氏满脸焦急,双手紧紧抓着宜修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儿啊,你可别吓额娘!”
宜修连忙拉住董鄂氏,开口道:“额娘,我没事儿,我只是刚才脑子有点乱,这才清醒过来。” 她的目光坚定而清澈,试图让董鄂氏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恢复正常。
说罢,宜修撒娇似的躺进了董鄂氏的怀里,董鄂氏赶紧搂住宜修,有些担忧的说道:“怎的好端端的,掉进了池子里去,赐婚圣旨马上就到了,你这样可怎么接旨呢。” 董鄂氏眉头紧皱,轻轻拍着宜修的后背,满心忧虑。
宜修垂眸,自己落水可不是就和她的好姐姐有关。想到此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心中暗暗发誓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上一世,当自己听说皇上要把自己赐婚给四贝勒当侧福晋,宜修满心欢喜,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和额娘分享这件天大的喜事,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没成想,半路上竟遇到了乌拉那拉柔则。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皇家侧福晋,从此身份尊贵,而柔则就只能当将军夫人,这一辈子都要被自己比下去。自幼被柔则压着的宜修,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扬眉吐气之感。于是,她忍不住就在柔则面前显摆了一下,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言语间满是得意与骄傲,一心想要看到柔则羡慕嫉妒的神情。
没想到柔则恼羞成怒,那原本娇美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她竟将宜修推进了莲花池子中,眼神中充满了恶毒与决绝,并且不许下人们施救。宜修在池中拼命挣扎,呛了不少水,冰冷的池水无情地包裹着她,恐惧和绝望充斥着她的内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宜修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才有下人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将她救了上来。深秋池水已有了深深的凉意,宜修这才开始高烧。她的身体滚烫如火,意识也逐渐模糊,整个人如同置身于黑暗的深渊,痛苦而无助。
宜修和董鄂氏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董鄂氏气得双眼圆睁,胸脯剧烈起伏,直要去告诉费扬古,为女儿讨回公道。宜修紧忙拉住她道:“额娘,阿玛一向不喜欢插手后宅之事。柔则在京城闺秀格格中名声远扬,谁人都夸她温柔小意。此刻我即将嫁入皇室,此刻出了这种事情,阿玛为了府中脸面,定是不会处罚柔则的。” 宜修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和悲戚,眼眶泛红,紧拽着董鄂氏衣袖的手微微颤抖。
董鄂氏满脸悲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你就白白受了这份委屈?都怪额娘不受你阿玛宠爱,要不然觉罗氏和乌拉那拉柔则岂敢这么对我们?”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自责与不甘,双手紧紧握住宜修的手,仿佛想要借此传递一些力量和安慰。
宜修目光坚定,语气决然:“额娘,我即将成为四贝勒侧福晋,以后觉罗氏对您也会更宽松些,您只管放心,这份委屈,我会分毫不差的还给我的好姐姐!”她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紧咬的牙关显示出内心的愤恨,仿佛已经看到了复仇的那一天。
董鄂氏满含爱怜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从前只觉得自己的女儿温柔贤淑,端庄大方,颇有仪态。那时候,她瞧着宜修,便觉得这孩子身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沉稳与优雅,行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吟诗作对,宜修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不张扬却也不失风采。董鄂氏每每想到此处,心中便满是欣慰与自豪。
现在却觉得自己的女儿身上竟有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无形却又极具影响力的气场。她目光坚定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她说话时的语气沉着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让自己不得不信服她说的话。董鄂氏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不再是那个一直依偎在自己身旁的柔弱女儿,而是一个能够掌控全局、主宰命运的强者。这种变化让董鄂氏既感到惊喜,又隐隐有些担忧,但更多的,却是对女儿未来的期待和信任。
绘春一脸高兴地快步走进来,眉梢眼角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欢快地说道:“侧夫人,格格,老爷叫您二位去前厅,宫里的公公带着赐婚圣旨来了。”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身前,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这是府上天大的荣耀。
一进前厅,只见费扬古和觉罗氏已然恭敬地跪下,神色肃穆。见宜修和董鄂氏过来,费扬古神色匆匆,忙不迭地让二人一起跪下接旨。觉罗氏则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她们动作快些,莫要误了接旨的时辰。
宣旨公公神色庄重,缓缓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四子胤禛才貌双佳,管步军统领事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宜修德才兼备,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赞之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仰承皇太后慈命,册封为四贝勒侧福晋,于十月初十完婚。”公公的声音在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庄重,圣旨宣读完毕,厅中众人皆叩头谢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费扬古接旨。”费扬古的声音洪亮而坚定,他恭敬地伸出双手,从宣旨公公手中接过那明黄的圣旨,额头紧贴着地面,尽显对皇恩的敬畏与感激。
众人磕头接旨后,宣旨太监微微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宜修,只见她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眉眼中透着端庄与大气。那通身的气派,不似寻常女子的娇柔怯懦,反倒另有一股高雅娴静的气质。太监心中不禁暗自赞叹,皇上眼光果然不错,这位侧福晋日后想必能在贝勒府中有所作为。
德妃娘娘偏心是出了名的,这次选秀,只给四贝勒选了两位汉女为格格。这位侧福晋虽是庶女,但是外家董鄂氏如今得力,人才辈出。那太监在心中暗自思忖着,董鄂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势力渐盛,这位侧福晋有如此强大的外家撑腰,日后在贝勒府中的地位恐怕不容小觑,说不定还能成为四贝勒的得力助力。想到此处,太监看向宜修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深意。
这位侧福晋一进府,四贝勒身边就有了乌拉那拉氏和董鄂氏两族的助力。皇上给四贝勒选了个身份高贵的侧福晋,也是为了四贝勒撑腰。太监在心里这般琢磨着,目光在宜修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恢复了那惯有的恭敬与疏离。他深知,这宫廷之中的权谋争斗复杂多变,这位新入府的侧福晋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费扬古满脸堆笑,不动声色地拿出了一个厚厚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宣旨太监的怀里,谄媚地说道:“公公辛苦,一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宣旨太监用手不着痕迹地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脸上瞬间绽放出满意的笑容,微微躬身道:“那咱家就多谢大人了,告辞。”说罢,便心满意足地转身告辞了。
费扬古对着觉罗氏神色严肃地说道:“宜修虽是庶女,但现在是嫁入皇室,我乌拉那拉家族是满族大姓,宜修的陪嫁不能低于柔则。再从我的私库中拿出两成来,为宜修添妆。”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目光中带着对家族荣耀的维护和对宜修未来的期许。
觉罗氏看着费扬古笑的满脸褶子的脸,心里骂道:“小小的庶女,也值得本夫人如此费心!”然而,她的面上仍然不显半分不满,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柔声应下了:“老爷放心,妾身定会安排妥当,不让宜修的陪嫁失了咱们乌拉那拉家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