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罪咎由
伏魔大会一呼百应。
这实在是一件过分理所当然的事情。玄门魔族早是不死不休的相看两厌,只差一点火星就能点燃。饮月阁的牵头就好比是那火星,在玄门百家燃起燎原之火。
慈宁君:阿宁,之前掌门留你说了些什么?
谢宁:只是些鼓励的话罢了。
慈宁君:也是。
作为打头阵的先锋队伍,饮月阁是最先到达战场的。慈宁君领着谢宁御剑出发,只花了短短数日便到达了魔族长乐宫。
长乐宫属君:道门的!
长乐宫属君:魔族与道门相安无事百年,你们如今兵戈相向,是打算掀起道魔大战吗?
率先出生的是看守城门的守卫军。那哨兵远远便看见了浩浩荡荡的道门修士,自修士身后,是一片魔族的尸体,带着血骨和残甲。
他的眼睛一下红了,大骂起来人。
长乐宫属君:好一个道门,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是些好战弑杀之人!
可惜他并没有来得及再开口,心口已经被谢宁一剑贯穿。
慈宁君淡淡扫了一眼,又递出一剑。
慈宁君:你应该用剑意搅碎他的魔魂,斩草除根。
谢宁:弟子谨记。
慈宁君:本君当年收你为徒,的确是赞许你那份琉璃心。但这绝不是说允许你的心慈手软。
谢宁猝不及防地被慈宁君推到了阵前。
他猝然回过头,看见慈宁君审视的目光。
慈宁君:抛弃掉那些妇人之仁,魔族皆是满手血腥当杀之人。
慈宁君:谢宁,屠掉这座外城。
谢宁死死握着手中的岁阳剑,向长乐宫走去。
慈宁君:杀掉他们的魔躯,斩碎他们的魔魂。
耳边是慈宁君的训戒。
谢宁闭上眼又睁开,将岁阳不断挥起斩下,无数魔族的尸体在他脚下堆积成山。
慈宁君:谢宁,你不杀他,死的就会是你自己!
抱着襁褓婴儿的魔族妇女在他面前不断悲声祈求,瘦骨嶙峋的魔族老人坚定地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护在身后,遍体鳞伤的魔族青年拼死为怀中的魔族少女挡下了剑意。
谢宁的目光没有停顿,仍是不知疲倦地挥斩着。
慈宁君:谢宁,继续。
一个小孩死死咬住了谢宁的小腿,在谢宁的面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魔族妇女。
魔族少年:你这个坏人!道门的伪君子!
谢宁轻轻地看着他,岁阳铮鸣,将他和他的母亲一起贯穿。
临死的时候,那个小孩的眼睛仍然是死死地盯着他,带着彻骨的恨。
谢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外城的。他的白衣染着的都是魔血,长剑上血迹新干未干层层叠叠,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慈宁君:谢宁,为何要哭?
谢宁缓慢地用手覆上脸,摸到了温烫的泪。
慈宁君:你在为魔族心软?
慈宁君:可笑!
谢宁:弟子知道。魔族残忍,于离灯统治时更是长驱直入人族,奴役百姓。
谢宁:易子而食,血流漂杵,人族尽数为奴。
慈宁君:既然清楚,你又在犹豫什么?!
谢宁:弟子这双手,这把剑,杀了长乐宫外城三万一千二百零七人。他们有的还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
慈宁君:你在同情他们?
谢宁:师尊,如今我们这样,和那些你口中奴役人族的魔族,又有什么区别?
慈宁君:三百一十二。
谢宁:……什么?
慈宁君:当年离灯和她的疯狗屠人族永安城时,本君全家上下三百一十二人,尽数死于魔族之手。
慈宁君:你觉得他们可怜?本君被逼着献媚乞讨的时候更可怜!人族被逼着上斗兽场和魔兽搏斗的时候更可怜!
谢宁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慈宁君:就算恩仇总会有平息的一天,那为什么是我们人族得忍下仇恨?
慈宁君直视着谢宁的眼睛。
慈宁君:现在,去随为师攻上长乐宫,杀了勾陈君。
谢宁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岁阳剑,目光重新冷了下来,跟着慈宁君走进了长乐宫。
卜一踏入殿门时,首当其冲的便是数十方魔刀。魔族的士兵门同仇敌忾地怒视着修士们,嘶吼一声,很快便刀剑相撞。
谢宁:先前因为我们打的出其不意,所以才能顺利地攻破外城。
谢宁看向慈宁君,他手上长剑一挑,在一片战甲中杀出一条前进的血路。
慈宁君:那便杀下去。
剑声,刀声,破甲声,嘶吼声。
到处都是尸体。修士的,魔族的,温热的血溅在身上,是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
慈宁君杀红了眼,刀剑相错,竟是一马当先杀到了长乐宫里。
闻人熙:不知各位尊主造访,到是本君招待不周了。
闻人熙坐在王座上,长枪破军就在他的手边。
他轻轻地说着抱歉的话,语气中却是杀意,他一步步地走下王座,破军枪尖寒芒划过,直直向最先进入的慈宁君杀去。
闻人熙:魔族百年从未起兵戈,倒是你们修士,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掀起战祸。
慈宁君一剑斩断闻人熙的劈刺,手中符捻挥散,竟是自二人间散开一方大阵。
闻人熙:符术?
慈宁君:勾陈君,请赐教吧。
而于此时殿外,正与一名魔将厮杀着的谢宁看见了自长乐宫飞散出来的符咒,目光刹时一震。
而那名魔将抓住时机,正想将刀斩向谢宁,不曾想却被后面人一剑贯穿,他呛出一口气,倒在了地上。
岁无奇:大师兄!现在可是战场上,你走什么神?!
谢宁:……是诛邪阵。
岁无奇:什么?
谢宁突然灵力暴涨,不要命地朝长乐宫那杀去。岁无奇有点气恼,拽住谢宁就给拉了回来。
岁无奇:师尊布下杀阵又怎么了,打战哪有不死人的?
谢宁:那不是普通的普通的杀阵。
谢宁:我听师尊说过他的诛邪阵,以杀伐之意为阵,心魂为祭,穿连冤魂和怨气,是屠界的杀阵。
岁无奇一怔,手上失力,让谢宁抽身而去。
岁无奇:那是屠界之法又如何?魔族都该死!
谢宁没有回答,仍是不停地向前跑着。
谢宁:不行……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谢宁不知道在路上被偷袭着或是误伤着被砍出了多少道伤,他跌跌撞撞地向殿内跑着。
终于来到殿中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一片血骨狼藉。木石崩毁四散,混着还未散尽的灵力与魔气。闻人熙被慈宁君一剑贯穿了左肩,艰难地喘息着。
谢宁:师尊。
谢宁怔怔地看向那个正在半空中狂笑着的人,喊着。而慈宁君却仿佛置若罔闻,手下动作不停。
谢宁:师尊,停下来!
慈宁君:谢宁,你要背叛为师?
谢宁:师尊,你疯了吗?!那是整个魔族的命!
闻人熙咳出一口血来,勉强转过视线,看向来人。是记忆里的熟悉的脸,只是如今满身血渍伤痕,狼狈的不像话。
谢宁:停下来……师尊,我求求你。
谢宁:如果你真的恨,杀掉那些曾经参加过征战的魔族就好了,为什么要屠族?!
慈宁君:谢宁,滚出去。本尊可以当你没有说过这些话,你还是为师的弟子。
阵法发出剧烈的光芒,即将大成。
谢宁盯着慈宁君,久久的沉默后,岁阳出鞘。
谢宁:弟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师尊的时候。那时候弟子深陷奴役,是师尊你救了弟子。
谢宁:师尊说,为修道着,顺道心 ,守公义。弟子一直记着。
谢宁:可倘若修者也滥杀无辜,争执无度,那样和魔族又有什么区别?
岁阳的剑芒直指慈宁君。
谢宁:师尊,收手吧。
慈宁君静静地看着谢宁,半晌,摇了摇头。
慈宁君:除非那三百一十二人重新复生,否则,除非我死。
谢宁闭上了眼,苦笑出声。
片刻后,岁阳递出,直直朝慈宁君斩去。
慈宁君:谢宁,你想好了吗?如今你坏了阵法,杀了为师,以后,你就是道门的罪人。
双剑相抗,两道灵力击撞出沉闷的声响。
谢宁:若是放任师尊你祭毁心魂而倾杀魔族,一族千万万生灵涂炭,弟子至死难以心安,百死无从谢罪。
慈宁君:妇人之仁!
慈宁君暴喝一声,与谢宁缠斗起来。然而虽然他修为胜过谢宁,但方才与闻人熙的搏斗已经让他重伤,以至于谢宁占了上风。
又是一剑被挡住,谢宁手上发力,岁阳挑过慈宁君的腰侧。慈宁君动作一个失误,随即被谢宁斩落了剑,自心口被岁阳贯穿。
谢宁:师尊,谢宁在此,谢您授业之恩。
慈宁君睁大了眼睛,缓缓倒下。而他的魂体尚不及冲向了阵心,在半路就被谢宁的剑意撕碎殆尽。
失去了阵引的阵法很快破碎开来。那一剑仿佛耗尽了谢宁所有的力气,谢宁艰难地喘息着,拄着岁阳向闻人熙走去。
谢宁:在下知道,魔族之恶,当年你并没有出战,错不在你。
闻人熙:……谢道长?
闻人熙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起来,他咬着舌头勉强保持着清明,吃力地看着谢宁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谢宁:道门很快就会攻进来,再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一枚传送符被谢宁艰难的从袖中拿出,贴在了闻人熙身上。
谢宁:在下知道,当时在下之所以能完好无损地出来,多半是你分给了在下神丹。算起来,或许那日还是在下欠了你一命。
闻人熙:我不要你还,谢宁,慈宁君已死,你留在这里,你也会被抓回去处死的!
闻人熙已经没有抬手的气力了,他勉强摇了摇头,破碎的话语和血一起涌出来。
闻人熙: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谢宁:在下知道,但在下还是来了。
谢宁:既然来了,那么那种结局,也是在下所预料到的。
谢宁:在下会承担起这份选择的后果。
咒文在谢宁手下逐渐成型,谢宁看着闻人熙,有些抱歉地笑笑。
谢宁:在下以前听师尊说,道魔不能容与,修者修大道,守信义,魔者嗜杀戮,宿刀兵。
谢宁:但其实,也许修者魔者,也许本身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立场不同,需要坚守的不同而已。
符术亮起微光,渐渐吞没了闻人熙的身体。
谢宁:但在下想,如果重来一次,在下还是会救你。不因为修者,只是因为在下想救。
光芒亮起又熄灭,闻人熙的身影消失在了长乐宫中。谢宁将慈宁君的眼睛合上,小心翼翼地将他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南鹤唳:慈宁老儿,怎么打那么久还没打完?该不会是你——
大门被猛得推开,南鹤唳正说着玩笑,但话才刚起了个头就停住了。
他僵住了,目光盯着倒在血泊中的慈宁君,仿若被一盆冷水浇下。
南鹤唳:谁干的?
南鹤唳:谁干的!
谢宁慢慢站起,跪下身,重重地朝南鹤唳伏下身。南鹤唳看着他,目光里是一片荒谬的错愕。
谢宁:弟子谢宁不孝,错杀了师尊。
南鹤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宁!
谢宁:弟子知道。
南鹤唳:好,好的很啊!
南鹤唳红着眼,一拳砸向了谢宁,谢宁被撞出了十几米远,生生断了半数肋骨。
南鹤唳:那可是你师尊!你怎么敢!
南鹤唳:是他救你,教你,护你!他是你师尊!
谢宁无声地流下眼泪,哽咽着点头。
谢宁:咳……弟子知道。
南鹤唳手上的剑就要朝谢宁刺去,却在半路强迫住自己收了手。
南鹤唳:不,死在这,太便宜你了。
南鹤唳:谢宁,你既然知道你是慈宁的弟子,那你应该也清楚饮月阁的门规。
谢宁轻轻的开口,却很清晰。
谢宁:弟子清楚。门中敕命,饮月阁弟子,弑师者……咳咳,当,碎其根骨,偿还授业。当毁其身躯,偿还再造。
谢宁:当,斩其神魂,偿还师恩。
系统:闻人熙悔过值: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