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泪（3）
9
听到母亲的问题，卫倩儿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因为方才哭过的原因还微微泛红。
一直未曾得到回答，卫母正欲再问，却见女儿摇了摇头。
虽未得到回答，但观她这副模样，卫母也能将事情猜个七七八八，自家这丫头怕是因为那和尚伤了心。
既然女儿不想说，卫母也不想追究到底，孩子大了，也该属于自己的心事了。
“倩儿不想说，娘就不问。”卫母捧着她的脸颊，用拇指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母亲的行为，让卫倩儿再次红了眼，但这一次她并没再哭泣。
“我让人去烧了水，一会儿好好泡个澡，去去寒气，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婚事稍稍往后推些也是可以的。”卫母轻声嘱咐。
卫母这句话提醒了卫倩儿，让她想起，三日后她就要嫁人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卫倩儿望着母亲，沉声道：“娘，我没事的，婚事照常就是了。”
闻言，卫母眸色一怔，有些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家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之前还跟她抱怨，说自己不想嫁，怎么如今却改了主意，
不过对卫母而言，卫倩儿能接受这桩婚事实在是再好不过。
她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能不为她考量，那赵昌她和自家老爷都见过，也是个老实人。
倩儿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本来卫母还怕女儿闹脾气，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想通了。
卫母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能想通自然是最好不过，若不然，我和你爹也总是不放心。”
卫倩儿垂眸不语，既然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嫁给谁，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自家女儿的神情，卫母眸色暗了暗，她的女儿长大了，可长大的方式，却是她最不希望见到的一种。
10
牲酒赛秋社，箫鼓迎新婚。
花轿从卫府抬出，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新郎官满脸喜色。
与之相反，端坐在花轿中的新嫁娘，在鲜红盖头下的表情却格外冷淡，仿佛今日并不是她的喜宴。
卫倩儿垂着眼，因着红盖头的遮掩视线不全，只能看见自己手上捧着的苹果。
一时间卫倩儿有些恍惚，她有些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嫁人了，同这世上的万千女子一样，嫁给了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花轿很快停了下来，卫倩儿被人牵着拜了堂，由于视线被遮挡，也并未看见混迹在宾客中的净尘。
净尘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一袭鲜红嫁衣的姑娘，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今日他本不该出现在这，可莫名地，他就是想来看看。
净尘毕竟是个和尚，一身袈裟，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想注意不到他都难。
新郎官原本在敬酒，可当他注意到人群中的净尘时，不由皱了皱眉。
喜宴上来了个和尚，赵昌下意识地觉得有些晦气，招了招手，想要让家丁给对方打发了，却不曾想，对方竟先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在怎说今天也是他大喜的日子，赵昌不想闹出点什么不愉快，看向净尘，开口问道：“在下不记得见过师傅，敢问师傅是受谁的邀约而来？”
“无人邀请，小僧只是无意间路过，见施主家正在办喜事，想来沾沾喜气。”净尘不紧不慢地回答。
“小僧在寺中求了两个平安符，小僧觉得施主有缘，想将这两枚平安符赠予施主，不知施主可会嫌弃？”说着净尘从衣袖中取出了两个折成三角状的符箓，递到赵昌面前。
赵昌有些意外，本以为对方是个江湖骗子，想不到竟真是来祝福的。
认识到这一点，赵昌松了眉头，收了那两枚平安符，看向净尘，笑道：“多谢师傅，不知师傅在哪座宝刹修行？改日在下定携内子去拜访。”
“佛法讲求缘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说着也不管对方是何神色，净尘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
“在下受教。”赵昌对着他的背影拱了拱手，待人走远，重新投身进了人群中。
11
净尘今日本就是想要远远地看上卫倩儿一眼，如今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他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从城里到永泉寺的路途并不近，净尘回到寺中的寺中的时候，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了一半。
刚进寺门，不等回到禅房，净尘就先遇见了住持，亦是他的师父。
“师父。”净尘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佛礼。
住持点了点头，一只手不停的拨弄着念珠：“你下山是去见她的吧。”
明明该是问句，可主持说的分外笃定。
被师父一语道破了心思，净尘垂下眼，沉默不语。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净尘是被他捡回寺中的，亦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如何看不出对方有心事。
“前段时日，你日日在门口守着，如今又特意去看她，可是后悔了？”住持沉声问道。
闻言，净尘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前不管他怎么拒绝，不超过半月卫倩儿总会再来，可那段时间卫倩儿久久未曾出现，他难免会担心。
可他不能下山去看她，只能日日守在门前。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等到了她，可自己等到的不只是她，还有她要成亲的消息。
不得不承认，卫倩儿说要和他私奔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净尘是心动了的，可他清楚，他根本给不了卫倩儿更好的生活。
好一会儿，净尘才回过神，缓缓道：“决定是我自己做的，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当真不后悔？”主持追问道。
这次净尘没再沉默，而是摇了摇头：“不后悔，净尘打小被师父捡回来，养在寺中，除了礼佛根本没有任何赖以生存的手段，若是净尘真的同她远走高飞，那才是真的害了她。”
“更何况，净尘自小在佛前长大，亦不能做出有违佛祖的事来。”说着净尘抬起头，看向大殿中供奉的佛像，一双眼眸暗了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持叹了口气，同净尘一起看向那庄严的佛像，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12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顺着屋檐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卫倩儿站在窗边，看着空中还在不断降落的雨滴，忍不住伸手，接了落雨。
雨势不大，落在手上，没一会儿就成了一小滩。
感受着手上的湿润，卫倩儿正欲将手臂收回，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声音，是她的丈夫，赵昌。
“雨天寒凉，夫人怎么还站在窗边，小心受寒。”
话落，不等卫倩儿反应，她身上就被搭上了一件披风。
成婚至今已有近一年，作为夫君，赵昌待她也是极好的。
毕竟对方是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卫倩儿也在试图让自己接受他。
赵昌低头将妻子揽在怀里，一只手覆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都说头三个月最是需要小心，这段时日夫人想必也闷坏了，为夫打算带夫人出去走走。”
闻言，卫倩儿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如今腹中胎儿已有四月有余，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卫倩儿点了点头：“看样子夫君已经想好去哪了？”
虽是问句，但卫倩儿的语气倒是格外肯定。
果不其然，赵昌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似是知道卫倩儿接下来要问什么，不等她开口，赵昌便先一步道：“我差人打听过了，周遭就属永泉寺的香火最为旺盛，也最为灵验，我打算带夫人去永泉寺祈福，也是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听到永泉寺这个熟悉的名字，卫倩儿眸色一怔，心底泛起一抹苦涩。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净尘，不会再因为同他相关的人和事而心绪不宁，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她不过是将那份对净尘的感情藏在了心底，她还并没有释怀。
永泉寺僧侣众多，卫倩儿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看见净尘，可是她害怕，自己若是见到净尘，那她这半年的努力，恐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卫倩儿想要拒绝，可对上丈夫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眸，她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语。
不得不承认，这半年赵昌对她可以说得上是极尽宠爱，尤其是在知道她有孕后，更是将她放在了手心上，生怕她有半点闪失。
她的心不是铁做的，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丈夫，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若是说对他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不想让他失望，纵使是担心遇见净尘，卫倩儿还是同意了赵昌的提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