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墨卿渊等人被一位心地善良的妇女带回家中。这位妇女姓花名郁,花郁,这名字宛如春日里盛开的繁花般美好。花郁为几人精心泡制了茶水,片刻后,便让自己的小儿子华岳笙将茶端了过来。
华岳笙约莫十七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面容清秀,透着一股青涩之感。
王胖子忍不住打趣道:“小伙子看起来血气方刚的啊,是个好苗子呢。”华岳笙似乎有些羞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只是腼腆地笑了笑,嘴唇微微启合,却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是那眼底闪过的一丝羞赧之意,如同湖面上泛起的淡淡涟漪,稍纵即逝。
阿宁微微抿了一口茶。
等等!
这茶——有问题
来不及反应,其他人已经开始头晕目眩。
墨卿渊眼神一凛,立马拔刀抵在华岳笙不知所,眼神冰冷:“你做了什么?!”
华岳笙一改刚才的清秀,眼神狠厉:“只要事办成了,我就可以荣华富贵!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墨卿渊眉毛蹙起,一脚把华岳笙踢倒在地。
良久——
墨卿渊缓缓睁开眼,她的手被反绑着,而自己靠在墙上。
这里,似乎是一个仓库。
墨卿渊挣扎着坐起来,开始环顾四周。
这时,仓库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迈步走了进来,她身着苗疆服饰,带着一种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独特韵味。
女孩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墨卿渊,那目光中透着一丝莫名的轻蔑与玩味,“长得那么好看,只可惜……”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像是故意吊人胃口。
墨卿渊黛眉微微蹙起,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什么意思?”声音虽轻,却透着几分警惕。
女孩子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拍了拍墨卿渊的脸颊,动作看似温柔,语气却冰冷刺骨:“原本你只需要乖乖听话,等着献祭,可谁让你反抗呢?现在好了,你的死法……呵~”她的眼神里满是戏谑,却又隐藏着深深的恶意,仿佛眼前的墨卿渊不过是一颗任她摆布的棋子。
墨卿渊不甘就此被蒙在鼓里,问道:“那我问你,这里是沙漠,为何你会穿着苗疆服饰?”
女孩子却只是“咯咯”笑着,并未正面回答,“你问这些有什么用呢?待会儿你就要去见阎王爷啦~”
从她的笑声里听不出丝毫善意,显然并不打算给墨卿渊任何答案。
就在这时,王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小翠,别废话,赶紧把东西搬过来!”话语严厉,不失威严。
小翠赶忙站起身,恭敬地应道:“知道了阿婆。”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王婆婆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木椅子处坐下,她的眼睛犹如鹰隼般锐利,细细打量着墨卿渊,每一寸肌肤都似乎被她看透,就像在审视一件即将被处置的物品。而墨卿渊依旧面无表情。
王婆婆那黝黑的眸子此时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透着丝丝缕缕的阴冷之气。她缓缓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王,名菖蒲,他们都唤我王婆婆,你猜……为何我名为菖蒲?”
墨卿渊蹙眉低首,仅是这一蹙眉,便似有千般思绪在脑海中流转,片刻后轻启朱唇:“因为……志气高洁,清新脱俗。”
话音刚落,墨卿渊突然抬眸,直直望向王婆婆,眼眸中闪过一丝笃定,“我猜得不错的话……您是蛊婆,并且还是山鬼。”
王婆婆轻笑一声,那笑声犹如风过荒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小姑娘好眼力啊~老身的确是蛊婆,可你又因何觉得我是山鬼呢?”
墨卿渊目光沉静,字字清晰地道:“我之所以看出您是山鬼,是因为……寻常之人绝无可能一直佩戴着一块看似什么功效也没有的木牌,但……唯有山鬼知晓,这木牌……乃是他们‘伏山兽’‘避山兽’‘动山兽’唯一的法门。”
说罢,墨卿渊森冷的眼眸愈发锐利,恰似展翅翱翔于九天的雄鹰,令人不自觉地心生怯意。
王婆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如古井泛起微澜,“哦?看来小姑娘你懂得不少啊,说说看,你还了解些什么?”
墨卿渊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悠远:“山鬼源于《楚辞·九歌》,三闾大夫屈原以他那浪漫而瑰丽的笔触,勾勒出一个诡谲妖娆、天骨媚生的山中精灵。传说中,她身姿婀娜,藤蔓为衣,骑乘着赤豹于幽深山林间若隐若现,所经之处百兽俯首,敬畏非常。因此,后世描绘山鬼图时,几乎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美女与猛兽这一组合:女子必是娇柔纤弱,衣衫轻薄,颇有几分不羁之态;而野兽则非豹即虎,尽显凶悍本色,力求画面对比鲜明,引人瞩目。”
“然而,真正的山鬼,又名‘山户’或‘穿山甲’,他们穿梭于山林之间,世代依山而居,靠山吃山,传承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秘技。行事低调,默默积累财富,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这些秘密。”
“狭义上的山鬼,则特指那些被山灵选中的少数人——他们天赋异禀,与山同脉共息,能够深入常人无法触及的山腹深处,探寻隐藏其中的珍贵矿藏。这些人也分为不同等级,且名额有限:以人体喻山体,从低到高分别是山肩两位、山耳两位、山眉两位、山鬃一位……”
“值得注意的是,山鬃并非最高级别。古时王冠戴于鬃上,象征尊贵无上,因此在山鬃之上还设有‘山鬼王座’,这自然是由那一小撮人中最杰出者担任。”
墨卿渊缓缓开口:“关于山鬼起源的具体朝代,历来众说纷纭,并无确切定论。所以,内部人员,一直尊奉屈原《楚辞·九歌》中的山鬼为祖宗奶奶。”
王婆婆听罢,明显愣住了,那一瞬,她眼中的精光仿佛被骤然掐灭。片刻后,她又缓缓开口:“看来小姑娘你确实有些门道,不过……你说的还不全面。山鬼王座已空置五十余载,而今是由山鬃执掌大权。那么,你可愿猜一猜,这现任山鬃,究竟是谁?”
墨卿渊的目光悠远地投向远处,神情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若我所料不错,您,应该就是那传说中的山鬃吧?”
王婆婆猛地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与警惕:“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除了山鬼之外无人知晓的秘密!你到底是谁?!”
墨卿渊的声音依旧淡淡,宛如清风拂过湖面:“我只是一个平凡之人,没什么特殊的身份,至于我为何知晓……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王婆婆追问道:“你父亲?他叫什么名字?”
墨卿渊不疾不徐地回答:“家父名为墨海泊。”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王婆婆彻底愣住了。
墨海泊,那是墨家的族长,而山鬼却是墨家的外族……
这时,小翠抱着一个坛子轻巧地走进来,“阿婆,招财来了。”
蛊婆与蛊虫之间的关系亲密而又微妙,为了加深彼此间的联系,许多蛊婆都会给自己的蛊虫取一些接地气的名字,像“小亮”“旺财”之类的,这招财想来也是这般被寄予了特别意义的存在。
坛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无数细小的脚爪在急切地抓挠着坛壁。片刻之后,一个亮铜色的虫头缓缓从坛子深处探出,那脑袋虽小,却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这正是蛊虫——由多种毒虫在坛中相互厮杀、吞噬后幸存下来的“王者”。
它身形似蜈蚣,却又如胖软的蚯蚓般蜿蜒,两只眼睛细长扁平得像压扁的芝麻,张开嘴时,上下两排针尖般的牙齿密布成行,令人毛骨悚然。
墨卿渊冷眼注视着那虫子沿着坛外爬下,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浅淡而发亮的涎痕。
小翠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位小姐既然懂行,那我也就直说了。蛊分明暗两种:暗蛊悄无声息,你来我这儿坐坐,用过饭喝过茶,自己还没察觉,便已招惹上身;明蛊则光明正大,不遮不掩。看小姐这般气度,定是有身份的人,咱们自然要放尊重点,明明白白地放。”
墨卿渊淡淡道:“你不啰嗦还说这么多,再啰嗦下去,怕是要把人命都耽误了。”
小翠本想炫耀一番自己的手段,却被墨卿渊抢白,心中火气难抑,正欲反驳,却被王婆婆打断:“跟她多说什么?等事情办完,她还不是任我们摆弄的秸秆草,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王婆婆缓缓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片翠绿的叶片,那叶片形似竹叶,却更为厚实饱满,正反两面皆覆着一层温润的釉质。
她将这片神秘的叶子轻轻衔于唇间,齿颊微动,发出一连串细碎而怪异的声音,那声音令人不快,仿佛是某种古老咒语的低吟,又似方才那只虫子用脚爪挠过石壁的声响。
原本在潭底边缘蜷缩舒展、似在伸懒腰的虫子,在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像是被赋予了明确的目标,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墨卿渊所在的位置爬行而来。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虫哨吧。
当虫子距离墨卿渊仅剩三四厘米时,它突然僵住了,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王婆婆微微一愣,停下虫哨的动作,正欲上前查看,只见那虫子像条惊慌失措的蚯蚓般猛地拱起身子,试图直立起来——尽管它显然并不擅长这种姿态。
下一刻,它又重重地跌落,肚皮朝上,十几条细长的足肢在空中胡乱挥舞,宛如一场荒诞的舞蹈。短暂的混乱后,虫子迅速翻身,开始急切地试探四周的方向。
墨卿渊所在之处此刻成了它的“禁地”,左右两侧似乎也充满未知的危险。
最终,它毫不犹豫地调头,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坛子的方向,每一步都如踩着风火轮般迅捷,眨眼间便钻进了坛子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王婆婆和小翠一时竟未能反应过来。
待回过神来,两人急忙蹲下身子,焦急地拍打坛壁,小翠更是紧紧抓住坛口,用力摇晃着,口中低声呼唤:“招财,招财!”
墨卿渊冷眼旁观,神情淡漠。
小翠既急且怒地质问:“你到底做了什么?”然而墨卿渊并未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
王婆婆见状,心中焦急万分,生怕自己精心培育的蛊虫出现意外,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墨卿渊的肩膀,急切地质问:“我问你话呢,难道你是哑巴不成?”
她的手刚触碰到墨卿渊的衣裳,后者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峻无比:“虫子?它们也是山兽,天生就畏惧我。”
王婆婆虽非等闲之辈,此刻也立刻明白了些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是……墨家人?难怪了……墨海泊是你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