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之美12(稿子寄存处)
人常说,在经历灾难的过程中,总会看到希望的,可是春天到了,他似乎没有春天。
才不过初春,天还未回暖,淅沥的小雨就落了下来。
尚司秋欣喜若狂的拿出破瓦罐,坐到屋檐下,陶醉的去接无根之水,本以为这场春雨像阵雨一样,下一会停一会,结果它却绵延不断的连下了一晚。
它摧毁了他的住所。像连成线的珠子一样,掉在他的床铺上,让他不得不拿多个罐子去接,尝试架着梯子,去拿垫子铺漏掉的屋顶,可实际上,下雨的天很滑,他靠着蛮力爬上去,最终小半夜的努力,在脚滑中毁于一旦。
旅行了如此多的世界,吃惯了如此多的美食,尚司秋是第一次过到了如此悲苦的处境:寒冷潮湿的天气,让他曾经摔断的骨关节痛苦;刚才从屋顶上掉下来,后背产生的疼让他感到窒息,可他想哭,眼泪也只能藏在雨中。
尚司秋的心又酸又胀,腿跟腰隐隐作痛,只觉得一腔委屈无处诉说,干脆一屁股坐到存有水窝的台阶上,捂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还在下的雨积得多了,就顺着屋檐落下来,滴到他的身上,将他的头发浇湿,单薄的衣服淋透。
尚司秋不想动,自暴自弃的垂着头,冻的瑟瑟发抖,十指僵硬,甚至能感受到雨滴从自己的发梢上落下去的感觉。
他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当时耳根子软,别人说几句话就答应了;后悔来到这,跟水谨意一起勇闯天地。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可以为了世界奉献自己,一颗红心永远向上,像一个所谓的万人迷一样活着。
难民当头,就现在的处境来说,只要有一个人来这里施舍,他绝对不会有任何傲骨的情节,他会比他们跑的更快,更急,抢的更厉害,因为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没有一个小人会耗费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大人国,因为他没有义务,他也没有责任,他的心里只有自己就够了,毕竟他有时候连自己也顾不好。
瞧瞧他现在的处境,多么可笑,又多么悲哀。尚司秋讽刺的笑笑,蜷缩起双腿,头埋在双膝间,枯瘦的双手环着腿,调侃道:
可怜他不是小说里的主角,治病救人,救的人没了,报军参国,混的是最底层。
雨连绵的下了两天,冲垮了尚司秋稻草做的屋檐。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干什么了,没有什么特长,所谓的自尊心又不想他蹲下来给别人擦鞋,帮别人写书信,也没有那么料。
战乱结束,他在稍微恢复点元气的大街上逛,看到皮肤黝黑的老人,正坐在木凳子上,用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环看四周,两腿上披着一件破布。
他是一个修鞋匠,可却两脚赤裸。
往前看,地是一片荒土,有一个浑身挂满草鞋的男人正在叫卖,也有个躺在布席上抽旱烟,卖干馍馍的人。
真是可惜。尚司秋想。有钱人跟穷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穿着一一件破破烂烂的布衣,头发又脏又乱的慢慢悠悠的走在土地上,走过的路,甚至都有一层薄土渐起。他不在意那些土灰沾上自己的衣角,手摸过每一个房子带的墙壁,直到摸到自己家的家门。
看着满手的灰黑,尚司秋突然笑了笑。这里不是上海滩,这里没有强地主,这里就是个底层老百姓的聚集地,只有穷人跟可怜人两种人,没有富人。
尚司秋两手相合拍拍灰,推开房门,刚坐下没一会,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咚咚的响。他纳闷这个时间段有人找自己,犹豫的舔舔唇,最终把门打开了。
门外是一个熟悉,但让他意外的影子——塔俊声。
“哎呀,我终于找到你了!”塔俊声但声音很活跃,面对着尚司秋眯着眼道:“上将说上次他还没来得及吩咐,你就跑了,就让我在你曾经呆过的镇子找你,还真让我找到你啦!”
塔俊声的脸颊健康的红润,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跟之前在西北军营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的手里拎着一包用墨绿色纸包好的药,腰间挎着个旅行袋,里面装满了上将让他带的东西,看起来十分沉重的样子。
尚司秋接过他手里的药,侧身让他进房,突然注意到他的身后,还跟了个孩子。
小男孩带了一顶镶了银边的玄色帽子,圆嘟嘟的脸红又润,脚上踩着一双皮鞋,上身穿着带纽扣的马褂,下身是跟帽子颜色接近的黑裳。
男孩牵着塔俊声的包袱,柔软的黑发搭在脖子上,身高低,抬起头来看尚司秋到时候,他才认出这个男孩是番碧虚。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尚司秋无意识的皱着眉头,说话的声音有着连他都没有察觉的不耐烦。
塔俊声没有在意他语气的问题,自来熟的拎着包袱推开卧室门,把东西全都放在脏乱的床上,长呼一口气道:“上将最近很忙,水先生,也就是那天给咱们弄药的那个,因为救了一个人,手脱臼了,娃娃就先让我照顾了。”
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水谨意的身份,抓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就想喝一口,结果就看到了从里面爬出一条蜈蚣,不由得咽口唾沫,又放下去了。
尚司秋沉默的咂咂嘴,把茶壶扔到地上,抬起屁股坐到桌子上,拆开塔俊声带来的那包药,突然注意到,这个长的有些像粽子的都行,一共有三叠,除了第一叠是他的药,剩下的两叠都是草药。
“这是干嘛呀?”
他并没有过问水谨意是为了救谁受伤,也没有问塔俊声过的怎么样,而是抓起那把草药闻了闻。有点熟悉的感觉。他想。
“这是水先生让我给你带的,他说最近雨多,你身体不好,让我给你带点药跟棉被,给你拿了点种子。”塔俊声伸着一根手指头,在自己带着大包里翻了翻,掏出了一本尚司秋非常眼熟的蓝皮书,“水先生还让我把这本书给你,他不让我看,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尚司秋呼吸一顿,把药吞进去两粒,接过那本书翻了翻,发现书已经快写完了。
这书他从重新见到水谨意的那一刻,就还给了他,所以他应该也是从鹿湾城私塾的那一天开始写起的。尚司秋动作有些慌张的翻到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一页,手微微的颤抖,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它上面写的什么啊?”塔俊声怀里抱着番碧虚,坐在床边上,好奇的往那探头。
尚司秋翻的很快,没先去回答他的话,只是一股脑的简单浏览一遍,很快便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的字很简单,跟前面相比,甚至有些歪歪扭扭:
2月11,东南护守。
-后勤致云宁。
“你在我这先过着,我…”尚司秋把本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想着那两句话,突然停下晃着的双腿,站起身,正声道:“要来人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塔俊声,腰杆挺的很直,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绝顶的希望,就连嘴角都染上了笑意。
“要来人了。”
他小声的又呢喃了一句,仰头看向门外的天,突然哼起了歌。一身破旧的布衣,挡不住他突然爆发的生命力,雨后的阳光照耀之下,塔俊声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山巅之上的高歌者。
自信潇洒,一切置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