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第二日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京郊别院的会客厅里，应轩隔着桌子坐在茶清慕和顾潇影的对面。简单地寒暄过后，茶清慕开门见山：
“玄英公子，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想问问玄英公子，温香苑和软玉苑可是公子的产业？是否方便我等安插一些人手在温香苑与软玉苑中用于查案？”
应轩面不改色：“可是为了前些日子宫中的刺客一案？”
茶清慕依旧是一副笑脸：“非也，此案牵扯甚广，只恐无法与玄英公子相告。”
应轩轻啜一口绿茶，然后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悠王殿下有所不知，温香苑与软玉苑虽由草民管辖，但实际上这并不是草民的产业，草民也只是替人代管罢了。”
茶清慕笑意更甚：“哦？也就是说你没有办法帮忙安插人手进去咯？”
应轩抬眼看向茶清慕：“既然由草民代管，草民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只不过，悠王殿下无缘无故就要这样做，草民恐无法向温香苑与软玉苑的所有人解释。”
茶清慕眼中好似有一丝怒意闪过，但又被压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告诉你为什么安插人手了？”
应轩没有回答，而是将绿茶一饮而尽，随即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
顾潇影被这一来一往搞得紧张地受不了了，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真是……安插人手对我们真的很重要，我们是尊重你才来问你的，不然我们都直接往里放人了。你就答应一下会死吗？”顾潇影叉起了腰，“还有你二哥，实在不行我们就告诉他呗，他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实在不行，你看哪些方面能告诉他，哪些不能，你不说，我来说。”
茶清慕沉默了，他不知道玄英公子为什么会怀疑是跟刺客案有关，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他只知道，没有时间另寻他法了，三弟的尸骨还未入土为安，而幕后黑手迟迟未落网……
最后，茶清慕长叹了一口气，将顾潇影拉回了座位上：“是，是宫中刺客案。刺客不仅纵火，还犯下了其它罪行，如今我们需要揪出刺客背后的人，并且，越快越好。”
应轩眸光微动，果然和他早上收到的消息印证了。他不再发难，而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需要草民如何配合？”
“我们会安插一些人手进温香苑和软玉苑当小厮，对前来的顾客进行暗中观察，”茶清慕想了想，转头看到顾潇影一副“我相信他”的眼神，犹豫了几秒还是继续说道，“刺客的接应人应当是会定期去到温香苑和软玉苑，刺客有时把信息投运出宫，有时亲自来见他。我们需要速速寻得其中接应人出现的规律，并活捉他。”
“好，草民立刻吩咐下去，让两苑的小厮、姑娘和妈妈们立刻开始会议此前是否有此类顾客，悠王殿下明日可将人安插进来。”
事情谈完后，茶清慕马上就要回去，顾潇影好久没来京郊别院，想在这边玩到下午，茶清慕留下两个暗卫便赶回去了。
茶清慕走后，疏言拉着顾潇影去厨房找孙姨，双双则是进了应轩的书房。
“公子，有何吩咐？”
“告诉刘根，明天会有朝廷的人来温香苑和软玉苑卧底，让他安排一下。”
双双大吃一惊：“啊？咱们没好好交税吗？”
应轩：“不是，是查案的。”
双双再吃一惊：“啊？咱苑里有啥大案吗？”
应轩扶额：“不是，只是借我们的地方。”
双双：“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
应轩不再解释，而是想到了早上齐遇报告的消息。早上齐遇出任务时抄近路从德亲王府的房顶过，无意间听到茶碧莲的侍女在王府的后门旁边和什么人聊天，让他出去四处散播“三皇子遇刺被害”的消息。现在看来，宫里的大火和刺客应该就是冲着三皇子去的，现在百姓都以为三皇子风寒未愈，只怕是薨了。所以宫里才需要暗中查案，才需要着急揪出幕后黑手，好尽快给天下一个交代。毕竟，全天下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三皇子应当就是下一代君主。
但是，只单是夺嫡还好说，倘若刺客此番布局只为杀害宫中贵人，并只是从最杰出的开始杀害而已呢？
想到这里，应轩再次发话：“双双，你派几个人最近去德亲王府附近转转，观察一下近期有何异样。另外，温香苑与软玉苑全力配合朝廷调查，让大家都多回忆回忆是否有人会按照一定规律来温香软玉，列出一份名单给我。”
“是，双双马上就去。”看公子忽然一副严肃的样子，双双也马上正经了起来，行礼后就马上要退出去。
“等等，还有，”应轩又叫住了他，“还有……我看公主和疏言很是不舍，咳，你问问公主，是否愿意来京郊别院住一段日子。”
“额……”双双愣了愣，本想说你自己怎么不问，但终究是没敢顶撞，“好。”
此时艳阳高照，皇帝的御书房里，几位大臣陆续离去，只留下皇帝和苏公公，略显冷清。
“苏贤啊，你瞧瞧这些个干实事的，他们也想述儿啊……”
苏公公眼里染上一层雾气：“皇上……”
“唉……怪我，我不该想着等他成亲再传位于他的，我早该……”
“天妒英才，皇上节哀……”苏贤嘴上这么说着，脸却是偷偷转了过去抹一把泪。
“你说，会不会是……”皇帝眼神空洞地看着房门，眼前出现了自己的几位兄弟。
“不，不可能。”苏贤有些着急，“奴才是看着六位殿下长大的，也是看着皇上如何教育他们的，奴才绝对相信他们每一个。”
皇帝没有再接话，良久地沉默后，御书房内传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
很快，小年夜就过完了，宫中的大家在一股难以言说的氛围中吃了一个团圆饭。不过也还好，饭局上没有沈嫔，沈嫔还在德亲王府住着，只说自己受了寒，身子虚，怕回宫把病气过给皇上，想再住一阵子。柳妃和皇后商量后，也没多说什么，允了她。
皇后还是那副样子，没流一滴泪，没发一次火。只是默默的守着茶清述的冰棺，每天继续给他擦身子，擦脸，梳头，换衣服。在应轩的配合下，温香苑和软玉苑的调查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五人，马上就可以抓到接应人了。疏言和双双担心宫里不安全，好几次提到希望顾潇影去京郊别院住一阵子，但是顾潇影觉得快过年了，还是想多陪陪大家，便也作罢了。
本来觉得事情可能就这样，一桩桩一件件地过去，捉住杀害清述的幕后主使者，将事情昭告天下。但没想到的是，小年夜过后，忽然之间，“三皇子遇刺身亡”的消息却忽然传遍了大街小巷。
起初，只是单纯地大家茶余饭后聊一聊。接着，事情开始传得越来越真，大家都说三皇子前些日子已经遇刺了，宫里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受了风寒。
“我受风寒也没严重到下不了床啊。”“宫里御医医术高超，这都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治好呢？”“我看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流言就这样穿过大街小巷，从一个耳朵传到另一个耳朵，最后，终于有大臣在朝堂上提了出来：
“还请皇上让三皇子殿下出面给大家看一看，如此一来，谣言即不攻自破。”
“述儿此次染病甚为严重，如今仍需卧床静养。”
头一两天，大臣还没有继续发难，到了第三天，又有人站了出来：
“能否让丞相大人前去探望一番，给天下一个交代？”
最终，廿九日，宫里终于顶不住了，只能昭告天下，说三皇子因风寒病逝了，并让御医出具了一份详细的伪造的病历记录，告诉大家宫里没有人遇刺，大家不必惊慌。
这天夜里，沈嫔刚好也从德亲王府回宫了。所有人聚在大宴会厅里，低着头不敢看坐在最上头的皇帝和皇后，整个大厅内一片死寂。
“述儿他……病逝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又压抑，“今日起，七七四十九日内，宫中不鸣钟鼓，冠服皆素。”
讲到这里，他停了停，似要稳住情绪。
几个深呼吸后，他接着说道：“明日宫中不设家宴，年初一……下葬……”
说完这些，他站起了身，一甩袖便要转身离去。这时，一旁的皇后忽然转了过去，向着皇帝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妾请求皇上废后，废了洛儿，让臣妾带着洛儿离开，求你了。”她将头抵在地上，眼里无神也无光，语气平常得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茶清洛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看她像一具行尸走肉似的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转过了头，看看她，又看看不敢抬头的大家：“皇后过于悲痛神志不清，快扶她回去休息。”
几个侍女连忙过去想要拉起皇后，但她却忽然脱力，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母后！”茶清洛和茶清灵双双大喊，赶紧冲了过去。
皇帝走了几步的身形滞了滞，他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便径直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