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灵儿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袁今夏收好晾干的那件飞鱼服,叠得立立整整地放在一个方木盘上,送往陆府。
“大人,六扇门捕快袁今夏前来拜访。”袁今夏跟着一个小侍从,七弯八绕地进了内院,看见陆绎一袭浅色衣衫立在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柳树下,静静地读着书。
柳枝轻摇,人影绰绰。
“陆大人,您的衣服洗好了。”袁今夏毕恭毕敬道。
“好,交给下人吧。”陆绎也不回头,淡淡道。
“是。”袁今夏笑嘻嘻地将衣服连同托盘递给旁边等候着的小哥。
余光一瞟,袁今夏一眼刁住一旁古香古色的箜篌。
“那个,咳,那个……”袁今夏迟迟不挪地方,口中犹豫着。
“还有什么事?”陆绎抬起头,转过身盯着袁今夏。
“大人,之前我们打赌曹昆一案,如今此事已了,卑职不是来邀功的,卑职就是想请大人,把手铳还给我。”袁今夏努力保持着微笑,微微弯着身子,一副恭敬模样。
“来要东西的?”陆绎微微皱起眉。
袁今夏顺从地点点头。
“我再考虑考虑吧。”陆绎复拿起书读起来,把袁今夏晾在一边。
“我……”袁今夏看陆绎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最后一点耐心也被他硬生生给磨掉了:“大人,虽然曹昆的物证是我先找到,但也算是我们一并找回。那颜面给您,实则咱们是打了一平手啊。大人能不能就不要跟我计较,把手铳还给我呀。”
袁今夏摇头晃脑,伶牙利嘴着,双手背后道:“我一个小女子,出门办案也是挺危险的,身上总得有个防身之物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再考虑考虑,没听见吗?”陆绎转过身,似是有千般的不耐烦,冷冷地瞥了眼袁今夏。
“不着急,不着急,”袁今夏连忙摆着手,满脸堆笑着,“您考虑着,卑职在这儿等着。”
看着袁今夏规规矩矩垂首侍立在一边,陆绎才又拿起书,细细读起来。
袁今夏悄悄地抬起头,看陆绎又读起书,没朝这边看,恶狠狠地冲他一龇牙。
又看见摆在一旁线条优美的箜篌,便仔细端详起来。
乳白圆润的珍珠粒粒分明,错落有致地镶嵌在木质浑厚的箜篌上。
箜篌呈一道流线型,泛着纯实的木质光泽。不争不抢,一股淡淡的儒雅气息扑面而来。
乍一看,这便是袁今夏那日在潇湘阁所弹奏过的箜篌,但细细端详起来,便会发觉这二者的气质仍有千差万别。
“大人,卑职想冒昧问您一个问题,严世蕃送您的那架箜篌,卑职曾弹过,怎么现在觉得,这箜篌跟之前的不一样啊?”袁今夏终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问道。
“竞拍的是残品。”陆绎淡淡回应。
“这是正品啊!”袁今夏惊诧道,不觉向那架箜篌靠拢,想细细地看个究竟,又下意识地伸出手,拨了下那纤细的琴弦。
“别碰!”陆绎转过头,看见袁今夏向箜篌伸出手,低低地喝道。
“好好好,不碰,不碰。”袁今夏听得出陆绎声音中明显的恼意,连忙摆着手,向后退去:“那既然您这有正品,为何还要参与竞拍啊?”
陆绎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即便是残品,这琳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
“哦。”袁今夏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眼珠一转,又笑道:“那既然大人如此富有,那手铳买个十把八把的,小意思嘛。那卑职的手铳,大人能不能,还给……”
陆绎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向袁今夏。
袁今夏差点就把最后这个字咽进嘴里,在陆绎的目光下默默地低下了头。
蓦然,陆绎想起那日在潇湘阁的场景,面色一冷,询问道:“那日在潇湘阁与你在一起女子是谁?”
“大人,你……”袁今夏疑惑的看向她。
陆绎侧身,重新拿起了手中的书:“你若不说,那这手铳一事就免谈。”
“哎呀,您别这么任性嘛!”袁今夏急切的开口:“是莫初啦,大人您不是也见过她的么?”
陆绎一愣,这个名字为何会让他感到吃惊诧异?
莫初………他心中莫名一颤,忽而察觉到此人的名讳中有个“初”字,下意识的充满疑惑,不知为何,十分在意那个“初”字。
陆绎稳了稳心神,一旁的袁今夏好奇的凑近了他,陆绎连忙后腿了一步,有些嫌弃的唤来了小厮。
终还是让袁今夏,跟着下人去取回了手铳。
拿了手铳从陆府出来,袁今夏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旁边的小酒馆正开得热闹,大步流星地走进去,颇豪爽地招呼着:“小哥,两份红烧肉带走!”
小二搭着毛巾,循着声音乐悠悠地跑过来,一看是今夏,顿时变了脸:“你有银子吗?”
“老规矩,记着记着。”袁今夏一摆手,也不跟他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小二一甩毛巾,转身走人,小声嘀咕道:“上次的还没还清呢。”
袁今夏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有滋有味地咂着茶水。
“我……”曹灵儿从门外进来,欲言又止,看着袁今夏的背影,不知如何开口。
袁今夏回过身,微笑着唤道: “灵儿。”
“袁姑娘。”曹灵儿涩涩地抿了抿嘴唇。
“那么客气干什么,叫我今夏就成了。”袁今夏笑嘻嘻地起身拉起曹灵儿的手,来到座位上坐下。
“我是跟踪你来的。”曹灵儿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吐出这句话。
“我早就知道了。”袁今夏细心地给曹灵儿也倒了一杯茶水,微微笑着:“以后有什么事,光明正大地来找我就行了。怎么了?”
曹灵儿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捏着衣角,默默道:“我爹如今死了嘛,曹家也败落了,还有之前和人私奔的事,如今良家女子也不愿和我来往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所以,我想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啊?”袁今夏有些诧异。
“我现在身如飘萍,孤苦无依的,不过你放心,过几日,远房的姑姑回来京城接我,把我带回老家去住,那里有曹家宗祠的人,他们会来照顾我的。”几颗晶莹的泪珠划过曹灵儿的脸颊,滴落到桌子上。
“那便好。”袁今夏叹了口气:“灵儿,这女人的眼泪啊,就像珍珠一样,你若常常流泪,珍珠就会变成露珠,就会失去它原本的价值,只有视自己所有的东西如珍如宝,才能赢得你想要的一切。”
袁今夏探过身子给曹灵儿拭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好了,不哭了啊,你再哭,小爷就心疼了。”
曹灵儿也难得地笑了,自己擦去泪水。
“照顾好自己。”袁今夏真挚地望向曹灵儿。
曹灵儿认真地点点头,握住了袁今夏的手:“你也保重,袁姑娘。”
那天,袁今夏陪曹灵儿走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一直到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败落的府门后,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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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
茶馆二楼的包间内,一位红衣女子端坐在桌前,身后有一位侍女在给她捏肩。
莫初跟着蓝衣侍女走上了茶馆二楼,下一秒就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女子。
“馨月。”
“莫初,你快过来坐。”
朱馨月目光直直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唇角微扬,轻飘飘道,“我像父皇请了旨意,去杭州探望我姑母,到时候你与我同行好不好?”
眼前的女子,一脸期待的注视着她,好似她的答案对她很重要。
莫初浅笑,伸手握住了朱馨月的手,道:“殿下的好意莫初心领了,只是莫初过几日还需进宫给娘娘们请脉,恐不能与殿下同行了。”
朱馨月低头看向她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沉默片刻后,站起身:“我现在就回宫,再去向我父皇请旨。”
说完,便匆忙向外走去,莫初立即追了出去,奈何她还是慢了一步。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叹道:殿下的情谊,莫初无以为报。
莫初从茶馆走出,不紧不慢的行走在街市中,道路两边的摊贩在卖命的吆喝着所卖的东西,三两个小孩你追我赶的穿梭在人群中,这一幕,让莫初的心中甚是温暖。
走了几步,她的眼睛被日光晃了下,下意识的抬起手来遮挡在了眼前,感受到了手上被日光照射传来的暖意,便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
任由着明晃晃的日光照在脸上,她差不多好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日光了。
转而一想,若是被这样的日光成日里的晒着,一天两天还好,若是连续三个月都晒着,恐怕无人能承受的住。
腿很快就没了知觉,下半身到膝盖那里刺痛不堪,脑子却晕晕的像喝了酒一般,感觉越来越好了。
就在她自我感觉极好极好的瞬间,终于瞳孔涣散,晕了过去。
下一秒,她晕倒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可惜,她并不知道。
也或许,她并不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