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她说我是她喜欢的人

我们坐在坐榻的两边，屋内很安静，我正襟危坐，觉得恍如隔世。

小夭幽幽地开口，我才敢转头看向她，但很快又低下了头，因为小夭说她过的不好：

“这些年我一直都睡不好，总是翻来覆去地琢磨过去的事情。”

见她不再说话，我才忍不住看向她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放下了，不在意了。”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直在翻来覆去地琢磨过去的事情？我从没放弃琢磨该如何回到她的身边。

尽管她没有看见我，但这四十多年来，我却一直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离开小月顶，我便能在远处远远看看她。

其实我知道她没有彻底放下，因为她脸上总是少了往日的笑容，而且她会看着路边摊的鸭脖子发呆。

于是我又更放不下她了。

但她面对我时，表现出来的又总是不在意，所以我就当她已经不在意了吧，我不想拆穿。

“最开始那几年，我确实怨恨你，所以每当你出现的场合，我都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你的反应。”

我一直看着小夭对我坦白她的心声，其实我是知道的，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尤其当我们多次隔远相望的时候，我都觉得她的心跟我一样在剧烈地跳动。

“不过这些年，我心态变了很多，看事情的角度也变了。越发的觉得……”她把目光转向了我，我便又不敢看她了，因为总觉得她这次来找我，不是为了理论，而是为了做最后的道别。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你的头上，其实不对。”

我惊讶地看向她，与她对视：她是来跟我道歉的？尽管我阻止了她和丰隆的婚礼？

我开始紧张，在想该如何面对她的平静和理智。

她却又忽然改了话风，问我：“你可知道防风意映屡次三番地想刺杀玱玹？”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些，当时虽然不知道，可后面还是猜出来了。

“有一次将玱玹的胸口射穿，她这个人，面对你的时候，行为举止一直都是和善有礼，温婉可亲，可是我一早便知道，她心思深沉，手段狠辣。”

我听着她说防风意映的往事，心里其实是忐忑的，因为不知道她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直到她说：“我更知道你心肠软，对她心怀愧疚，她一定会利用你的性子来对付你。”我便又低下了头：好像还是要跟我道歉？

“可是，”她看了看我，最后才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真的是道歉局，我稍微安心地继续看她说话。

“我自以为清醒地袖手旁观，甚至……连一句提醒都没有。”

她怎么会因为我指使相柳抢婚而自责起过往？我得想想怎么办。

“本来我们两个人齐心合力，很容易可以解决的事情，……”听她说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复合局：因为她说“我们”。

“我却任由你一个人在那挣扎，最后看你跌入了陷阱。”

“不是的。”我不愿她自责，因为：“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被防风意映伤害。

是我没有处理好奶奶和防风意映的关系，过于心急和直接，才导致她们采取激烈的方式反扑。

也许因为我的认错，让小夭觉得在我们过去的那段关系中，一直是我一个人在承担错误？

所以她站了起来，开始解释她的错误：

“因为我从小的经历……”她背对着我，剖析自己：“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悲观。我觉得一切都不可靠。”她哭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相信过你，因为我不敢。”

我没想到，原来她在后悔，因为后悔而自责。

听见她的哭声，我觉得很担心。

“我也从来没有主动付出过。可每当结果发生的时候，我便会觉得，你看吧？一切如我所料，人心难测，谁都靠不住。”、

所以……她现在觉得我是可靠的？因为我阻止了她和丰隆的婚礼？因为我无论如何都要跟她在一起？哪怕我已经有了孩子也不肯放她走？

她哭得伤心：“可我却忘了，这世间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正是这个结果的推动者……”

我再次低头思考：还是，她只是不想我再抓着她不放，所以才要忏悔自己？希望我能放手？

她开始抽噎：“因为我的不信任，还有我的自以为是……我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

她说我是她喜欢的人！

我震惊地抬头看她。

听到这里，她后面的话我都已经听不清了，泪水从我眼中落了下来：她说她喜欢我，直到四十多年以后，她还喜欢着我。

“可惜……可惜这世上，有的错误可以纠正，可有的错误……”她哭得不能自已：“却再也没有办法纠正……”

我再也无法等待，也没办法安静地听她说完，一个箭步就走到她的身后，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我的怀里，并紧紧地拥抱哭泣的她——

那一刻的时间似乎已经静止，我忘记了我的身份，忘记了所有人，只记得她在哭。

她在为我哭：

“小夭，不要哭……”我紧紧地抱着她：“你没有错。我承诺先付出，先信任。我该保护好你的，是我没有做到，是我对不起你……”

我扶着她的项背，已经哭成泪人，并庆幸她没有推开我，甚至大哭着将我抱紧。

她的双手重重地放在我的腰上，我能感受她的痛苦和对我的不舍，她放任自己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的心才又安了些，便开始表白：“我宁愿你真的对我毫不在意，真的忘记我……也不想你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我是想毫不在乎，”她哭着喊了起来：“我是想忘记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嫁了？为什么不让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下去！”

我感受她颈项传到我手掌的温度，也感受着我脸颊与她脸颊紧贴的真实感，我紧紧地抱着她，让她在我怀里撒野。

有那么一刻的时间，让我以为我又再次失而复得，所以说了实话：“之前，我跟你说对不起……现在我收回，我一点都不后悔。即使相柳用了最极端的方式，闹得整个大荒不得安宁，但我依旧很高兴，你没有嫁给丰隆。”

她听完我的话，哭着用手捶打我的背：“混账……”

但一点都不疼，她更像在跟我撒娇，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她离开我的人生。

我很高兴，我下意识让相柳阻止她成婚的想法，救了我自己：“我一直都是混账。”

现在不止小狐狸知道我的阴暗，小夭也知道了。

她在我肩膀上哭了一会，想是忽然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和一个有妇之夫调情和拥抱， 便猛地推开了我，还转过身去抽噎起来，不再看我。

我刚刚一时大意，才被她推开，空了的怀抱让我的心一下也都空了。

小夭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跟我做最后的道别：

“我明日就回辰荣山，你不用来送我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怕再后悔，也不能再回头了……不管是为你好，还是为我好……”

我知道她后面的话就是要拒绝我，但此时的我已经有了信心，我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直到她最后说出她来这里的目的：

“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才立刻开口要求：“我听了你的话，你也该听听我的，这样才算公平。”

小夭却不太敢面对我，她想拒绝：“我想说的话已经……”

但我不会给她拒绝我的机会：“涂山瑱不是我的儿子。”

她听完这句话，终于肯转身看我，她一脸的难以置信，让我肯定她还爱我……

我知道她还爱着我，这就够了。

三十七年的粮草没有白费，我后面一定要亲自去感谢相柳，感谢他让小夭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