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光阴盏

过了一段时间，离戎大伯才再次让我们过去，他化出一个神器在我面前，说：“此乃光阴盏。”

昶觉得不可思议：“以命为灯，点一盏光阴。光阴盏可是鬼方氏的神器，向来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过，大伯，你是从哪儿借到的？”

我没想到离戎族回溯光阴的密法却要用到鬼方氏的神器，怪不得大伯说需要时间去准备。

离戎族从前一直被中原各大氏族避之唯恐不及，相互之间已不剩什么交情，所得情报自然也不会多。

但青丘涂山商业网遍布大荒，身为中原话事人之一，与各大氏族保持紧密联系一直是涂山族长的责任和权利，我手握大荒最强信息网，自然能猜到，这是相柳借给他的。

因为相柳除了以防风邶的身份接远程射杀的单子以外，更多是以鬼方氏杀手的身份接单赚钱。

鬼方氏终日戴着黑色面具、排名第一的杀手，正是相柳。

离戎大伯自残疾后一个人隐居在这家小店多年，除了离戎族和辰荣军的少数人，没有人知道他从前的身份，而相柳恰巧是最常到这里看他的人。

所以，相柳明知道我用光阴盏的原因，却还愿意帮我？

他虽喜欢小夭，却自知无法跟小夭在一起，加上我一直在帮辰荣军？所以才选择帮我吗？

结合从前种种，这个推论的可能性极高。我对从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吃相柳的醋感到羞愧。

离戎大伯不想节外生枝，没有搭理昶，直接对我道：“光阴盏一旦点燃，以你发为灯芯，以你血为灯油，以你命为灯火，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从没想过退缩，目光坚定，为了小夭：“我准备好了。”

昶却很担心我：“璟，这真的值得吗？你是涂山氏的族长，家族、名利、权势，世间的诸般繁华，难道不值得你眷恋吗？非要拿命去冒险？”

面对他的真心，我也只能告诉他我的真心：

“我不是拿命冒险，小夭就是我的命。”没有小夭，我根本活不下去。

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我，我继续平静地告诉他：“我跟你和丰隆不一样，我的心太小，装不下整个世间，只装得下一人。”

昶估计没见过我这样，一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却无言以对。

“请大伯开始吧。”我将自己的一撮头发交给大伯，大伯用我的头发挪成灯芯并开始施法。

法器中的两条蛇便似有了生命，急需人血才能喂饱它们。

我伸出手任其中一条蛇紧紧缠绕，像是生怕我会退缩，另一条蛇则开始啄我的手指，吸我的血。

在离戎大伯的帮助下，我的脑海中不停闪过我与小夭的画面，从她救下满身污秽的我，到帮我洗澡却落荒而逃，以及给我赐名叶十七开始：“叫花子，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叶十七。”

那些是我这辈子最珍贵最快乐的记忆，我不由得微笑起来。

可下一刻小夭生气地拍开我我给她的东西，恨我不与她站在一起的回忆接踵而来，我被她那一声“别跟着我！”而吓得无法自已。

不，小夭，我没有，我没有要离开你。

我不想，从来不想离开你。

我的头很痛，这些回忆让我觉得痛苦和害怕，无数美好的画面，最后都化作那一声声：

“防风小姐有孕了。”

“我不恨你，但你我之间，缘尽于此。”

“你我之间缘尽于此。”

“你我之间缘尽于此、缘尽于此、缘尽于此……”

那是我心中最为恐惧的梦魇，却重复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像无数条蛇在扼住我的喉咙，吸我的血，要让我万劫不复……

我也因此狠狠地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便侧身倒去——

昶都吓呆了，他第一时间扶住了我：“璟！璟！璟！”

我不知道的是，这个法术对离戎大伯来说也是重法，他也差点跟着我晕倒，昶求助他：“大伯？”

片刻过后，我才忽然转醒并睁大双眼。

刚刚，我的脑海中，回忆了我与小夭有关的所有画面。但我清楚地记得，那所有记忆里面，唯独缺了防风意映扶我上床以后的那一晚记忆。

大伯和昶见我醒来，才双双松了口气。

而我，却已经绝望了。

…………………………………

我虽睁着眼，却始终一语不发，眼中只剩绝望。

昶见我这样，只好将我扶到榻上躺着，由大伯替我把脉：“大伯，他怎么样？”

“心脉有损，但侥幸保住了性命。”大伯回答昶以后又开始劝我：“你如今只有半条命，回去后一定好好休养，切不可再耗心劳神，多思多虑了。”

他给我交代完便要起身，却连站都站不稳，昶连忙过去扶他：“大伯你没事吧？”

大伯是一位非常好的长辈，虽然不知道他是为了帮我还是帮相柳。

他不想让我们担心，尽管连说话都没有力气：“我只是灵力消耗过度，睡一觉就没事了。”

昶也信了，放大伯一人离开。

然而在这以后不久，大伯就忽然不行了。我至今都仍觉得愧疚于他。

昶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那绝望和苍白的脸，还是忍不住追问：“璟，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那晚防风意映确实变成了小夭的模样，穿着防风意映喜欢、小夭却不喜欢的紫色衣衫，她满脸笑容，牵着我的双手，慢慢将我拉到她的床边，并推着无法动弹的我躺了下去……

“后来呢？”见我这副模样，昶原本以为，我是看见了我跟防风意映真的做了生孩子的事，没想到却是：

“后来……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绝望，是因为我已经用尽所有方法，却发现还是无法自证清白，我恐怕真的，再也无法回到小夭身边了……

这样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昶也觉得很失望：

“还是这个结果……？防风意映这个女人也真是狠，竟然能舍下身段，不要脸地变成另一个女人去勾引你。”他说的直白，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些：

“璟，虽然此事错不在你，但事已至此，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更关心我的健康和死活：“心病难养，我大伯说了，你现在好好修养，不能再耗心劳神、多思多虑了。不然剩下的半条命也危险。”

可我哪里在乎这些？半条命没了就没了，本来我这条命就是小夭救回来的。

但如今，我没了她救活的半条命，却仍然无法回到她的身边，无法让她幸福……

想到这里，我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