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安全感的鱼

看着祁煜头也不回的背影，我也赌气的往大门方向走。

唐知理：苏小姐，你不会真要走吧？

唐知理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祁煜的手机还在他手里滴着水。

他狼狈得像个落汤鸡，湿漉漉的手拽着我的衣袖。

苏沐希：唐先生。

我慢慢抽回自己的袖子，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苏沐希：祁煜已经将工资都结清了。

每个字都说得很轻，却像刀子一样割着自己的喉咙，

苏沐希：我和他已经不是雇佣关系了，还留在这里干嘛？

夜风卷着湿咸的海风和空气中的香槟味从我们之间穿过。

唐知理急得直跺脚，水珠从他发梢甩落：

唐知理：他那是在说气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

苏沐希：那又怎样？他既然能用钱打发我，就该承担后果。

唐知理：别呀！你要走了，祁煜就真没人照顾了，他醉成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要不你留下来吧。

我正要开口拒绝，忽然间，二楼传来一阵东西碰撞的声响。

唐知理：完了，肯定摔了！

苏沐希：祁煜！

此时，已经顾不得多想，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旋转楼梯。

二楼走廊一片狼藉，装饰画歪斜地挂在墙上，地上都是被洒出来酒液，在手工地毯上晕开刺目的色块。

浴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瓷器碰撞的脆响。

苏沐希：祁煜？

我急促地呼唤着，循着水声来到浴室门前。

推开门的一瞬间，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祁煜正跌坐在浴缸边缘，深蓝色衬衫完全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

淋浴头还在哗哗地喷着水，打湿了他凌乱的发梢，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周围的洗发水、沐浴露瓶罐倒了一片，在瓷砖地面上滚来滚去。

苏沐希：祁煜，你还好吗？

我快步上前关掉水龙头，在他身边蹲下。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湿漉漉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

我轻轻扳过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脸上纵横的水痕里，混着几道清晰的泪痕。

被水打湿的衬衫领口下，隐约可见锁骨处泛着珍珠的光泽，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祁煜：你回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祁煜：不是已经...给你转钱了...

我的心猛地揪成一团。

方才在花园里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自责。

我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水珠，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

苏沐希：祁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苏沐希：和平时看起来很不一样！

他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水珠簌簌落下。

在浴室昏黄的顶灯下，我看见他蔷薇色的瞳孔边缘泛起一圈不正常的幽蓝。

祁煜：所以连你也嫌弃了是吗？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祁煜：也觉得我虚伪是吗？

苏沐希：什…什么？

祁煜：每天周旋在不喜欢的人之间，戴着他们想看到的面具，说着他们愿意听的话。

祁煜：我现在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祁煜：有时候对着镜子，都认不出里面的人是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混着喉间的震颤，最后碎成几不可闻的哽咽

祁煜：你也厌恶我，要离开我对吗？

我的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

我这才懂了他今晚所有的反常。

他怕的从不是被人类社会同化，而是怕在这过程里，连我也认不出他原本的模样；怕我会觉得，他已经和那些他最鄙夷的人没了区别。

苏沐希：傻瓜...

我叹息着凑近，额头抵住他的，

苏沐希：你跟那些人从来都不一样！

苏沐希：我生气是因为你故意说那些伤人的话，再说了，我也不是要真的离开你。

苏沐希：祁煜，你不需要改变自己来迎合任何人。

苏沐希：我喜欢的正是那个真实的你。

祁煜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他猛地将我拉进怀里，湿透的衬衫紧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听见他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像被困在网中的鱼。

祁煜：对不起...

他的唇贴在我耳畔，灼热的呼吸烫得我耳尖发麻，

祁煜：我不是故意想让你走...我只是...

他的声音哽住了，

祁煜：太害怕了...

祁煜：怕你接受不了另一面的我。

窗外的海浪声忽然变得清晰。

我这才注意到浴室的窗户大开，夜风裹挟着海潮的气息涌入，与祁煜身上的海洋调香水奇异地融合。

苏沐希：不怕，我不会离开你……

我轻轻拍着祁煜的后背，不断的安抚着他的情绪，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我身上。

苏沐希：祁煜？

我小声唤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那张总是带着傲气的俊脸此刻毫无防备，甚至透着一丝孩子气的脆弱。

苏沐希：真是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用浴巾裹住他湿透的身体。

他的皮肤冰凉得吓人，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浴缸边缘扶起来。

祁煜看着瘦削，实际身高居然超我一个头，整个人压在我身上时，差点让我也跟着栽倒。

他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我的肩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颈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沐希：别闹...

我红着脸小声嘀咕，一边艰难地拖着他往卧室走。

他赤着的脚偶尔会绊到地毯，整个人就会往我这边倾斜更多。

等终于把他安置在床上时，我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轮廓。

我轻手轻脚地拿来干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那头紫色的发丝比想象中柔软，跟丝绸一样的触感，带着海盐洗发水的清新气息。

苏沐希：想要人给你安全感，又要把关心你爱你的人推开……

苏沐希：要不是我真舍不得，我才不管你……

我小声抱怨着，动作却无比轻柔。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垂，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正当我准备去拿吹风机时，手腕突然被抓住。

祁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蔷薇色的眸子泛着湿润的光泽。

祁煜：别走...

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苏沐希：安心啦，我只是去拿吹风机。

祁煜：就在这里。

他稍稍用力，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床边。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腕内侧，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祁煜：今晚...想你留下来陪我。

他的眼神干净得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完全看不出半点平日里高傲艺术家的影子。

我叹了口气，妥协地在他身边坐下。

苏沐希：嗯。

我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苏沐希：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祁煜：好……

祁煜的嘴角微微上扬，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的手指却依然紧紧勾着我的衣角，仿佛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窗外，海浪的声音轻柔地拍打着礁石，像是某种古老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