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上)
“黑帝陛下,告诉你爷爷,妹妹与王位,你选哪一个?”
意映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淑惠嘴角抽搐了下,不着痕迹将小夭从剑尖处挪开半寸。方雷氏和竖沙氏两个姑娘嘴唇微张,惊讶道说不出话。
这……咱们是不是有点儿像话本子里迫害男女主角的坏人了?
唯有玱玹、小夭仍旧垂首敛目,似乎失去了任何情绪。
“你这是谋逆!”西炎王被这玩笑般的威胁激怒了,长剑出鞘,暮年的帝王盛怒下晃了晃,几欲倒下,却又以剑撑住身体。
老西炎王深吸一口气,抬剑直指意映,与此同时,无数剑光由四面八方直刺而来!
电光火石间,三女快速编织出一道防御阵法,瞬时撑起一方弧形天地,隔绝攻击,然而由法宝堆积灵力加持的阵法仍旧被暗卫们的剑不断击中,伴随着闪电与火花,撞击产生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防风氏,谋逆之罪,当诛全族。”老西炎王彻底私下温和的面纱,露出冷酷的内核,“朕已经派离怨追回赤水族长与辰荣夫人,护送回城主府。至于以曋氏、方雷氏为首的从犯,若执迷不悟,便与辰荣、防风同罪。”
淑惠咬紧下唇,不肯退开半步。方雷氏冷笑:“执迷不悟?我方雷一族就是悟得太透彻,才会被你们两任国君玩弄于股掌之间,吃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个游戏,我们早就玩腻了,西炎老氏族们也玩腻了!”
上位者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言论,可他不屑与一群女子辩驳,只是睥睨着。
“背叛主君,是为不忠,祸及家族,是为不孝,因私引乱,是为不忠,加害亲友,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尔等有何脸面站在君父面前忝为正义?”
虎落平阳,余威犹在。老西炎王厉声呵斥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年轻的姑娘们面色发白,她们被驯化得太久了,一旦接触到权力中枢,难免会有些恐惧和茫然。
“陛下如此大动干戈,是在害怕什么呢?”
望了望瞬间现身的暗卫们,又看了看目光沉沉的老西炎王,意映轻笑,“从建国到统一中原,西炎只经历了两代国君,权术、谋略,二位已是登峰造极。意映仅一女子,不懂国家大事,只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二位忠孝仁义之君,你们觉得这天下在你们手中,太平了吗?”
“还不是因为辰荣叛军……”
“对,我就是在说辰荣叛军,为何区区一万余人,杀不尽,剿不灭,如星火燎原,如今快打过河水了!”
“我想问问诸位,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个个以一敌百?不是吧,据我所知,辰荣军营中有将近三分之一是人族,他们从何而来?”
“丰年尚饿死,灾年流民多,这些人族比神族更脆弱,更勤劳,哪怕让他们饿着肚子去垦荒,都是天大的恩遇,为什么他们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投奔‘叛军’?”
“万物都有求生的本能,是谁在逼着他们去死?!”
声声质问,字字泣血,意映双目赤红。
凡人寿数不长,几十载匆匆而过,血与泪都埋入了尘土,化为飞灰,根本入不了神族高高在上的双眼。
可也正是这些“蝼蚁”创造出大量物产与财富,供给统治者享用,而他们辛苦一生也只不过是被榨取干净的残渣废料。如今,作为被吸血者,连活着都是奢求了。
屋内陷入沉默,小夭望向玱玹,玱玹依然一动不动地低头站着。这些问题无人回答,就连暗卫们也停下了攻击。
正当时,意映的愤怒燃烧生命,转化为战意,“西炎王,不必我来反你,是你们自取灭亡。”说着,她一声暴喝,经以一己之力冲破阵法,震开众多暗卫,将长剑丢给淑惠,大步走向玱玹。
璟拿着装人头的木盒,与相柳告别。此事重大,他决定亲自走一趟。
背着木盒的长衫公子有些滑稽,相柳歪着头笑看他跨上白鹤的背。
“相柳将军!”璟面色郑重喊道,相柳不明所以,以为他还有什么别的要紧事,便靠了过去。
璟伸出右手,诚挚的双眸光辉熠熠,透着期盼,“将军,后会有期。”
相柳望着那只手,迟疑了下,“啪”一声握住,认真道:“后会有期。”
白鹤狸狸长鸣一声,羽翅一展,开足马力,乘风飞向万丈高空。狸狸是璟的专属坐骑,很有可能作为标志被涂山篌追踪到,所以一路上他们都在云层中穿梭。
云层之上,明月朗照,云层之下,是无尽的风雪。璟感觉不到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的痛楚,他的脉搏强劲地跳动着,生命从未如此鲜活澎湃,过往一切枷锁仿佛都被打破,他认准了目标,心无旁骛地飞着。
这只木盒不仅牵动着涂山氏的生死存亡,更关乎一场战役,一个国家的命运。
望着天边耸立的辰荣山脉,他此生挚爱就在那里,可今夜过后,他们的未来只会更加莫测。
一瞬间的分神,璟的后背突遭袭击,半空中,似乎有恶虎咆哮!
璟指挥狸狸,险险避过,忽感背后一凉,涂山篌在他背后举着木盒包袱放声大笑。胡哑等人已经与篌的部下战成一团。
“璟,我的弟弟,你这是要去哪呀?”涂山篌挑衅道,见璟立在白鹤背上,唤出本命琴,面露不屑,可下一秒,他眼前白光一闪,柔韧纤细的琴弦毫不犹豫缠住他的脖子,狠狠一勒,猛虎痛苦哀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量鲜血从环形伤口中喷洒出,白鹤雪一样的羽翼上盛满肮脏的血液。
璟冷静地压下身,命令狸狸转了几圈,甩干净血渍,没有回头,再次出发,留下涂山篌向下坠去,生死不知。
顺利到达轵邑,如何进城成了璟的头号难题。城门全部紧闭,城防极严,仿佛提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掏出锦囊中的狐尾傀儡,才发现掌中湿滑,暗红一片,他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重伤了哥哥?
呵,看来他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深刻啊,璟摇摇头,抛下杂念,专心准备进城。
不对劲,今晚很不对劲。
玱玹的脑袋昏沉,意映的问题萦绕在他耳边,引发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玱玹,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保护不了小夭,若有人要伤害小夭,你也如这般跪着哀求对方吗?”
“殿下,帝星已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哥哥,想成为西炎山的主人,就要像外爷那样吗?强悍、冷酷。”
“玱玹,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玱玹,你疯了吗!”
人人都说一醉解千愁,梦里自有风花雪月。可是为什么?现实的泪还要流淌入梦中。
“玱玹,玱玹,玱玹……”
玱玹缓缓睁开眼,右手捂住胸口,肋下三寸处似被利刃插入,他的目光直愣愣地,从心口滑向不远处的小夭,对方的手鲜血淋漓,握住修长锋利的剑身,冷白剑锋已然没入她的胸膛。
痛到脸色发白,玱玹执着地望着小夭,目光沉痛伴着不解,可小夭从始至终就那样沉默地伫立着,不哭不叫,像一块墓碑,而他,没有得到哪怕一个眼神的回应。
那把剑,旁人看不出来,可玱玹感觉到了,是小夭自己刺进去的。
“陛下,想好选谁了吗?”意映在他耳边叹息着,头上又传来爷爷痛悔:“玱玹,玱玹要以大局为重啊!你是一国之君啊!唉呀!”
西炎玱玹不是生来就野心勃勃。他只是朝云峰上一个有点倔强的小屁孩,直到有一天,爹爹战死,娘亲自裁,一步一步,在最脆弱的年纪里变得一无所有,受尽欺侮与冷眼,甚至不知道何时会死于谋杀,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因为弱小,所以只能目送姑姑出征,救不了父母,也留不住小夭。
或许这条路他走的太久太久,偏离了方向,现在西炎玱玹成为帝王,依然留不住小夭。
疯狂的野心家,悲哀的偏执狂。[1]原来身为西炎玱玹的这一生,他什么都留不下。
玱玹冷静地回忆着,思考着,最后微笑道:“我选小夭。”
“玱玹!你这个逆子!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吗?你对得起祖宗吗?”老西炎王彻底失去理智,像村里落魄疯癫的老人无能地吼叫,胡乱挥舞着宝剑,似乎想立刻砍死这个不肖子孙,可尚存的理智又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根独苗了。
“爷爷,抱歉,我只能选小夭。”玱玹释怀地笑了,小夭机械转头,望向他,这是她第一次望向他。
“爷爷,杀了我吧,您的要求,我做不到,也不想再做了,我累了。”玱玹闭上眼睛,主动迎上老西炎王的剑锋。
意映不忍地侧过头,余光中,小夭甩开胸口的剑,踉跄着扑过来。
“外爷,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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