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局初现

一场轰轰烈烈的王位争夺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阪泉之战后五百年后,半生戎马成就霸业的西炎王退位,其长子长孙西炎玱玹继任西炎国君,尊祖父为西炎国太尊,请居辰荣山小月顶。

而王位另一位炙手可热的备选人物,西炎五王子德岩被冠以谋反的罪名下了狱。据说这位爷至今还在喊冤,玱玹曾当场跪求太尊饶恕德岩罪过,被严厉呵斥并驳回。

这些表面功夫被朝中知情者看在眼中,便逢迎君心,纷纷上书请求从重惩处谋反者,也有昔日老勋贵及其拥趸竭力阻拦。

一时间,朝野上下僵持住了,奏疏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堆满了玱玹的案几,搞得他不胜其烦,抽出几本具有代表性的揣在怀中,向小月顶散心去了。

盛夏午后刚下过一场骤雨,凤凰花落了一地,花瓣的水珠反射着灿灿日光。一间朴素茅屋门口支起来一架木棚,太尊正扇着扇子笑看小夭捣药。

药杵捣几下,墨绿的药汁飞溅出来,小夭顾不上许多,抬手打算用袖子去擦,突然有只纤细手指捻一块布巾为她拭去脸颊污渍。

是意映,她方才与小夭背靠背坐着,另一只手中还握着一卷帛书,敏锐捕捉到玱玹的脚步声时,抬头向他望过来。

在这个略显炎热的季节,两张面孔紧紧挨着,触目惊心的红,一朵是含苞待放的若木花,而另一朵热烈绽放着的是木棉,两种美和而不同,各自释放着艳色光华。

 

老西炎王最终没给玱玹询问德岩之事的机会,当初杀伐决断的帝王已然老去,再也没了手刃亲子的魄力。他似乎真的一夕之间变成了个采菊东篱的圣人。意映恭敬地告退,心中充满讥嘲。

 

小夭还要陪爷爷用晚膳,玱玹与意映相伴回紫金宫,路上,玱玹习惯性将朝堂上的烦心事向意映倾诉,仔细研究过奏折后,意映问道:

“陛下为何不尝试争取一下被边缘化的西炎老氏族呢?”

玱玹心领神会,这是个好法子,可随后他又眉头拧紧,不自然地避开错开意映往来的视线,“嫫母娘娘已经测算好了……不日方雷氏女将入宫。”

“选的好。”

意映带着笑意的赞许传来,玱玹眉心骤然舒展,打算与她进一步探讨德岩谋反案的处理,手中忽然被塞入一卷帛书。

展开丝帛,上面密密麻麻是西炎氏族女儿名录和极为详尽的介绍。

原来在那样安静美好的时刻,她竟然在研究这种东西!

一股清晰的怒火陡然升起又突兀熄灭,玱玹揉捏着帛书的边缘,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是没有道理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她。

防风意映,作他的王子妃二百余年,从未行差踏错,端庄堪为世族女子的典范,贤淑到为夫君主前途考虑让渡自身利益。

她那样聪颖,她什么都懂,赞同他纳妃,甚至为他搜集好合适的对象。她那样冷静,她什么都包容,甚至还用那样赞赏的目光望着自己。

“我还有事,先走了。”来不及等待对方回应,玱玹几乎是落荒而逃。

 

接下来一连几日,意映没能再见到玱玹。灯油耗尽,圆圆脸侍女又送上了另一盏,意映手中的“均田赋税新法”墨已经完全干透,她遣人将其送到玱玹处,却被告知陛下正在小月顶。

“失宠”了啊,意映笑叹一声,收好笔墨,信步走入庭中,不知不觉朔日又至,一轮新月遥挂天际,自玱玹登基后,夜以继日的忙碌,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看它了。

月初的它窄窄一条,却很饱满,当他望向她时,卧蚕的两端被笑意牵动,弯成一双月牙,当他动怒时,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他的唇角却又像倒转的月牙。

意映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新月的两个尖尖上,想要把他下压的嘴角拉平,然后他会做什么?

那夜又浮现在眼前,他动情的脸庞,水润的眸子,张张合合的檀口中在吐露什么已经听不清了,逼仄的地牢里,那张大的过分的床榻好似无尽深渊,勾引绝望的人沉沦在私欲中,炙热无尽蔓延。

将最爱的人困在身边,占有了身体,灵魂也会被困于美丽而疲惫的皮囊中,他再也无拒绝,也无法逃脱。

如果就这样度过一生也很美妙。

若防风意映全然继承了防风小怪的血脉,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锁住这头野性难驯的妖。

防风氏生产这样的野心家,可惜意映更像祖父,是个叛逆者。

并拢的手指弯成一个半圆,圈住月牙,好似九命漆黑的眼眸穿越了山海,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辰荣军中,灯火通明。

根据潜伏在轵邑的密探传回的信息,赤水氏最近订单收紧,可制造战船的原料需求却显著提升,推测是赤水丰隆正在为大规模训练水师做准备。

“玱玹小儿,王位还没坐热,就图谋吞并皓翎?”“疯了吧,真以为作了西炎的王就了不起了?”

营帐内,众将领围在洪江身边,七嘴八舌,有人认为这是反攻的好机会,也有人提出了担忧,毕竟目前辰荣军中虽不缺粮草,可兵器甲胄大多损耗严重,大多满足近战要求,若与西炎人短兵相接要吃大亏。

唯有一人白衣白发,事不关己似的倚在窗边,仰望着什么。

“吾儿有何建议?”洪江的呼唤唤回了相柳的思绪,“我来解决短缺的兵甲。”相柳淡淡回道,“不过我劝你们暂时不要小看西炎玱玹。”说着,他指向窗外明亮的星空,“他至少还有十年天命。”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夜空中有颗明亮异常的星子,亮到发红。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军师还会观星术,还以为他在对月思人。

自从相柳独自一人回到军营中,大家就一直保持了一种默契,没人敢去问冷冰冰的九头妖,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美丽姑娘哪去了?

同样的问题还有“这次充足的军饷是哪个捐赠的?”“为什么打下了泽州还要撤军?”等等。有个别缺心眼的,好奇地四处打听,被洪江亲手揍成猪头。

 

西炎德岩畏罪自戕了。

这个消息出来时,老西炎王放下了手中的农具,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就在田埂上枯坐着,从日落到日出,小夭将饭食热了又热,最后气得把碗一放,去找玱玹。

而待到玱玹下朝,来到小月顶时,老西炎王正襟危坐于上首,地下跪着意映和小夭。

“罪皆在我,与小夭无关,太尊要杀就杀我吧!”意映重重叩首,脊背绷得紧紧的。

“不,人是我亲手毒死的,与嫂嫂无关。”小夭昂首直视老西炎王,脸上没有一丝悔意。

玱玹眼看着爷爷曾经持剑的手被气到剧烈颤抖,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匆忙安抚老西炎王。

小夭跪在地上,看着这混乱的场景,站起身,拔出轩辕剑,剑柄朝向自己的外祖父,“您实在生气的话,一剑看了我吧,谁让我是母亲的女儿,大舅舅的外甥女,他们的命您可以轻松拿走,那我也随您杀。”

意映跪伏在地,身体簌簌颤抖,好似极度恐惧。而她的手臂护住脸颊,在无人能看到的黑暗中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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