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枳邑

曋氏在中原六大氏族中势力最强盛,其地位在这场婚礼可窥见一二。

与玱玹第一次成婚不同,这次要隆重得多。二位新人身着大红婚服,在满座宾客的道贺中交换信物,小夭与璟十指交握,却望向意映。

防风意映履行承诺,在婚礼前半个月回到了辰荣山,她是被涂山璟送回来的。

若玱玹不曾因为筹备西炎王南巡之事和婚事忙到团团转,就能察觉到其中的异样,可小夭不停地催促他去试婚服,玱玹只来得及握了一下意映的手。

小夭不是不知道支开玱玹的借口很拙劣,可她下意识还是这么做了。

那个向来冷静理智的女子这次回来后似乎有了些许不同,她的眸子依旧黑白分明,可那颜色似乎被点燃过,灰烬层层堆叠,直到看不出一丁点烧灼痕迹。

她站在璟身后轻柔一笑,“小夭,好久不见。”

 

不只小夭,馨悦的视线也没有落在全场的焦点。

当听闻曋氏欲与玱玹联姻时,馨悦难以置信,打断丰隆,“玱玹娶曋表姐,那阿姐该如何自处?你和父亲就这样看着西炎这样欺侮我们中原的女儿吗?”

丰隆试图安抚惊怒的妹妹,“你别急,父亲说,这正是阿姐的意思,现在形势对玱玹有利,只要我们再推他一把,大势可成……”

啪的一声,丰隆放在妹妹肩头的手被她一掌打落,“你们真让我觉得恶心。”

“你别跟着我,我要去找娘和祖父!”

那日馨悦终究没能见到病中的母亲,却被赤水族长带去书房,谈了很久。炉中最后一缕香气散尽时,馨悦神色恍惚走出书房,仰头望向天空,明晃晃的冬日里竟有了溺水之感。

虽然称赤水族长祖父,可实际上,他应该是馨悦的外祖父。她幼时长于赤水,是赤水祖宅的明珠,直到母亲带回了防风意映,这个无论样貌还是才情都远胜于自己的姐姐。

不是不嫉妒的,可百年亲情比什么都重要。馨悦抬手遮住了眼,恢复了情绪,将祖父的话藏在心中。

 

而阿念呢?阿念根本就没来。

原本皓翎二王姬在中原求学,做代表观礼恰如其分,甚至因担心女儿顽劣误事,皓翎王提前派蓐收前往轵邑,名为辅助,实则看管阿念,以防这小祖宗一个没忍住大闹人家西炎王室的典礼。

蓐收向来可靠,无论脑力、精力、体力都是大荒年轻儿郎中顶尖的存在,可这次偏偏病倒在了玱玹的婚礼前。

闻听此事,意映十分重视,带了医师前去驿馆探望,却被海棠拦在房门前。

“殿下,请留步。”海棠交叠的双手不停蜷缩,紧张极了,意映眯起眼睛,锁定对方,一言不发。突然房内传出一声闷哼。

“别动!在动我就叫父王治你的罪。”阿念含糊的声音传来,隐约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衣物摩擦声。

意映顿时睁大眼睛,隔着房门,似乎屋内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海棠的头顿时垂到胸前,恨不得有个地缝立时钻进去。

迈出驿馆大门,意映压住嘴角,虽然她还是没能见到蓐收,但可以确定这位皓翎重臣没在轵邑出什么“大事”。

街道上人来人往,春光明媚,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意映遣散随从,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什么都看,什么都不想,就这样走上了一座小桥。

轵邑并没有赤水城那样发达的水系,穿过城中的是一条大河支流,一艘小船飘过来,船上的两人意映非常熟悉,是小夭和璟。意映就站在桥上,看着他们依偎着飘远。

 

除夕当晚,连日奔波操劳加上气血两亏灵气外溢,意映已到强弩之末,不愿意在离戎望面前露出疲态,赶在她到来之前离开泽州,慌不择路跑到了清水镇俞信府上。

她做不到毫无异样地去太行山找鬼方暚,涂山氏便成了她回辰荣山的不二选择。

没想到涂山璟亲自来接意映回辰荣山。面对这个前世的孽缘,意映舍弃面具,毫无仪态,就那样疲惫地靠着,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而风度翩翩的青丘公子弯下背脊,闭着眼,看起来很是倦怠。

两个人

马车平稳舒适,坐在其中,不一会就睡意浓浓。

“我们先回轵邑,去木樨园,静夜为你准备了衣物和首饰。”璟的嗓音如同流水。

意映没回应,反倒问:“你很清闲嘛,这么远来看我笑话,涂山篌最近没杀你吗?还是小夭已经到手了?”

璟睁开双眼,望向意映的眼神颇多不认同,但也没生气,“小夭最近常与丰隆馨悦往来,与我并没定下任何名分。奶奶最近身体不好,大哥在替我尽孝。”

“意映,我没觉得你有什么笑话可以给我看,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无论是大哥还是小夭,他只能乞求对方施舍一点点稀薄的爱意,反复品尝回味才能得到寥落慰藉,这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收收你的伤春悲秋吧,就是涂山氏生意太顺了,你才有功夫想这些。”意映忍不住刻薄了几句,“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地如何了?”

璟蹙起眉,坐直了身体,“可这么做会不会影响玱玹继位?”若玱玹无法成为西炎王,那小夭就危险了。

“唉,我原本以为丰隆傻,没想到一遇到小夭的事,你这狐狸脑袋也成了浆糊脑袋。”说到正事,意映端正坐姿,又恢复了端庄。

“西炎王此生夙愿就是一统大荒,而现在的西炎勋贵都老了,他们的子孙大多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享受,他们支持的德岩既没有玱玹在中原的声望,还失去了七王这个臂膀,西炎王很快就要来中原祭祀天地,这其中的政治指向已经很明显了。”

“就算德岩打算鱼死网破,西炎王在,他也毫无胜算。所以玱玹训练的私兵根本派不上用场。”意映笃定地说,随后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而且你能眼睁睁看着丰隆带着咱们中原子弟折损在这场无意义的争斗中吗?”

 

帝王之路是鲜血铺就的,作为丰隆的好兄弟,涂山璟自然不愿他去冒险。璟迟疑了下,缓缓点头。

意映暗自松了口气,相较于前世,西炎王南巡大大提前,玱玹继位在即,她无比渴望那一天的到来,完成承诺,卸下重担。可未来究竟如何发展,她已然没有任何参考,不得不为自己留一手。

掐住玱玹的金钱来源,断掉他的养兵计划,这些无限接近背叛的手段,意映做起来没有一丝犹豫。

 

婚礼结束,新人相携,翩然离开,宾客散尽。意映回到寝殿,遣侍女们回去休息,独自爬上高高的屋顶,学着某个人,倚在屋脊上,握着酒壶小酌。

小夭的问题犹在耳边,“嫂嫂还好吗?如果难过的话就别参加典礼了。”

难过?那是什么感觉?意映只觉得时间不够用,自己手中的筹码太少,还要再努力一些,给未来争一线光明。

今夜月朦胧,缥缈的云散在天边,不肯让人看个分明。

万丈悬崖,风声猎猎,相柳屈起一条腿,靠在一株苍松上,夜色晦暗,唯有雪白衣散发淡淡柔光。

北方的春风料峭,相柳取出酒壶,却被毛球一口叼走。

“别闹了,快给我。”

毛球摇摇头,圆滚滚的身体倏地变大,用双翼遮住相柳。

“我不冷。”看它幼稚的行为,相柳有些想笑,想去顺顺鸟儿的翎毛,反倒被收拢的翅膀困住,飞禽的体温很高,这样靠在一起,像是拥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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