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

相柳拎着小六的后领来到河边时,果然见璟在等候。 

小六出面与璟商榷买药。说是商榷,实际上不管小六说什么,璟都微笑说好,意映被扣押在暗处,亲眼见证了什么叫“鬼迷心窍”。 

心道:清水镇这破地方有毒吧?怎么一个两个到这儿都变得不正常了。 

不知她此刻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肉票之一,赎金到位她才能被放回来。 

 

老话说“熟能生巧”,再次被同一人绑架,意映应该更淡定,可小六竟比她还要随意洒脱。两个人丝毫没有挣扎,被相柳丢上雕背,趁着手脚还没被束缚,小六扯下两根布条,分别给意映和自己蒙在眼上,以示自己没有窥探辰荣义军行踪之意。 

其实身为神族,一块布是遮不住什么的。但是此刻的两人是真的宁愿什么都看不见。 

意映与小六相互搀扶,摸索着爬向白雕的背,没看到凶猛的大鸟的脖子灵活转动,竟然像人一样盯着意映看了一会,“嘤嘤”啼鸣与它的外在形成了巨大反差,见相柳微微颔首,它主动拢了拢翅膀,让两个“肉票”坐的更稳当。 

本来以为会被丢在深山老林某处秘密山洞里,没想到飞到半路,一个俯冲,小六就被丢了下去。 

被揪起来甩下雕背时,小六哇哇乱叫,与意映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只听得一声冷笑,手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再次起飞时,相依的温热身躯消失,只有冷风呼啸而过,虽自问与小六没有多少交情,但前路未知,同伴却离开,这滋味儿并不好受。意映蜷起双腿,抱住双臂,默默梳理思绪。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小六与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其次小六是本地人,熟悉这里的一切,自己灵力高些,武艺强,被分开关押也很正常。 

相柳老谋深算,临行前让自己给玱玹传了信,说要回泽州,暂时不会引起玱玹的怀疑。若小六和璟敢耍花招,自己就是他的第二个筹码。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璟一定会为了救小六送来药材,那关键就剩下两点,一是相柳如何在玱玹的布控下成功拿到药材,一是九头妖会不会信守承诺放小六和自己离开。 

这两点都不受自己控制......忧虑方生,背上一暖,一件外袍罩在了意映身上。 

“到了。”九命的声音低沉,“解开吧。”说着一只冰凉的手指勾在意映眉心,想要将她蒙眼的布条取下。 

“别碰我。”意映眉头一皱,躲开了,说完又恐这阴晴不定的大妖发怒,扯下布条,一骨碌爬下雕背。大鸟又叫了两声,似是疑问,似是挽留。 

 

明月将圆未圆,斜挂天边,空旷的山崖上一座小屋孤独伫立,窗子黑黝黝地没有一丝光。 

一切都很熟悉,可走近了看就能发现不同,这里没有辰荣山上精致的紫藤萝花架,没有打磨光滑的书案,简陋地就像猎人临时歇脚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张榻。 

意映看向九命,他面色如常,似乎没被刚才发生的小事影响到,无视了她目光里的探究,从木架上拿下一只陶制碟子,放在榻边,从怀中取出一颗硕大的珠子,放在碟子上,室内顿时亮起来。 

然后,然后他开始旁若无人地脱衣服。 

“你干什么!”意映惊得倒退一步,与相柳拉开距离。 

“如你所见。”九命的嗓音沉沉,透过珠子柔和的光传入耳中,掺了些慵懒与漫不经心,“在解衣。” 

“把榻上的兽皮铺好。”他扬了扬下巴,非常自然地使唤着自己抓来的人质。 

“不!”意映吐出这个字后紧绷着唇,再也不发一眼,明亮的眼眸直直对上九命射来的颇具压迫感的视线。 

不过随着男子的衣衫一层一层解开,那双眸子渐渐不自觉移开,不易察觉的红霞染上她的双颊。 

见她如此做派,九命好似再也忍不住,偏过头闷笑,肩膀簌簌抖着,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似是不习惯直率地笑出声来,半晌后还是压抑不住,大马金刀往榻上一坐,笑道:“你觉得我现在是土匪,抢你来做压寨夫人?” 

“王子妃殿下,大荒有那么多美人,我为什么要强迫一个已婚女子。”他语调轻佻,视线在意映身上逡巡,似是在挑剔地打量。 

脸“腾”一下子涨得通红,意映恨不得立刻给这登徒子一耳光,又想立刻消失在原地,想到眼下的处境,腮边银牙咬了又咬,终究只是把身上披着的银白外袍团成一团,丢在九命笑得肆意的脸上。 

“你,给,我,滚!”四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对方挑挑眉,竟真的从善如流地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了明珠散发幽幽光芒。深夜山风呼啸,方才的一室旖旎、活色生香如梦幻泡影消失了。 

 

意映脸上的热度迅速褪去,默默在榻上坐了一会儿,脱了鞋,躺下去,蜷成一团,双目一阖,黑夜沉寂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瞧了一眼窗户,窗纸糊地粗糙,寒风透过缝隙钻进了室内,她挪了挪身子,伸手去够九命落在地上的外袍。 

榻上好不容易捂好了一小片,她实在不想离开这荒芜悬崖上唯一温暖的角落。衣服离得有点远,指尖极力抻长,还是有些距离。 

一只白皙的手拾起了外袍,抖了抖,轻柔地盖在了意映身上,点点光芒闪过,变成一条薄毯。 

“睡吧,你睡着了我便离开。”九命坐在榻边,银丝随着主人的动作倾泻下来,他眼里的温柔一如星河流淌。 

疲倦就这么突然到来,意映在暖烘烘地毯子下舒展了肢体,脸颊有点痒,她伸手指尖悄悄捉住大妖顽皮的发丝,强撑着反驳,“我不困。” 

她面色红润,困意染红眼角,眸子湿漉漉的,转了转,“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九命十分好脾气地答应了,却遮住了她看向他的眼睛。 

 

“从前有一位渔夫捉到了一条非常小的鱼,小鱼说:’放了我吧,我既不是咬你的鲳鱼,也不是鲜美的鲷鱼,我有很多刺,也没有多少肉。’” 

意映眨了眨眼,浓密睫毛在九命掌心颤动,蚀骨的麻痒直通心尖,他迅速移开手掌。 

她饱含期待地望过来,“如果放了这条小鱼,将来它能长得更大,到时候再捉它,渔夫可以得到更多的肉。” 

九命眼角一弯,眸子波光粼粼,“我现在就有一条鱼,为什么还要放弃确切的收获,去期待不确定的未来呢?” 

意映将脸别过去,“我睡着了,你快走吧。”身旁的人这次却没如她的愿,伸出手来将她的头摆正,给她掖了掖毯子,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强硬地合上她因为生气瞪圆的眼睛,从榻上离开,坐在一旁看玉简。 

 

自那夜后,除了衣食日用定时出现在门口,意映再没见到九命,再次见面时已经是十几日之后了。 

那晚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受伤的九命相柳,像一头倔强而脆弱地野兽,完全拒绝意映的靠近和施救,在崖边吹着冷风,执着地守着自己的猎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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